此时苏珏的白衣彻底染成绛色,他策马与李明月并辔,突然轻声道:"侯爷,请往前看。"
前方豁然开朗处,竟有数万铁骑严阵以待。
穆羽猛地勒马,看清帅旗上绣着的金字徽记时,手中的钢鞭当啷落地。
……
残烛在青铜蟠螭灯座上爆开第三朵灯花,镇北将军的加急密报送抵紫宸殿。
楚云轩握着鎏金狼毫的指节微微发白,朱砂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奏折上,洇开暗红血痕。
"金元鼎已过潼水关。"
他盯着舆图上蜿蜒如蛇的墨线,五日前才用银朱圈出的菩提城此刻被烛火映得赤红。
殿外檐角铁马在朔风中铮然作响,仿佛北境狼骑踏碎霜雪的蹄声已迫近宫墙。
"陛下,冀州六百里加急。"内侍跪呈的铜匣上沾着冰碴。
楚云轩用匕首挑开火漆的动作比平日慢了两分。羊皮卷上的字迹刺目:李明月与金元鼎合兵七万,破白马津。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麟德殿初见金元鼎时,那个披着狐裘的胡人将军曾跪在丹墀下,用生硬官话说要"归顺天朝",琥珀色瞳孔里却烧着草原野火。
"召王将军。"
话音未落,楚云轩忽然顿住。铜镜里映出帝王玄色常服上银线绣的十二章纹,恍惚间与记忆里李明月那袭沾血的素纱襕衫重叠。
七年前那个总爱与江文山倚着紫藤架谈笑的少年,如今竟能教胡人铁骑甘心俯首。
当王将军捧着沙盘进殿时,正看见楚云轩立在《山河九边图》前。烛光将玄纁十二章的影子投在斑驳舆图上,恰笼住冀州三郡。
楚云轩指尖划过标注"菩提"的墨点:"传令给镇北军,不要阻截金元鼎。"
"陛下?"
崔琰手中铜匙将插在幽州的赤旗碰倒在地。
"放他们过潼水。"
楚云轩转身时,腰间玉组佩撞出清越声响,"让金元鼎的狼骑替寡人试试李明月的城府。"
“是,陛下。”
五更鼓响,楚云轩屏退众人。
窗外渐起鹅毛雪,楚云轩望着宫檐下结冰的铜铃。
"果然,明月不可照沟渠……"
当年的一句戏言此刻想来竟成谶语。
楚云轩忽然起身取下壁上承影剑,剑锋掠过烛火时,在舆图上投下寒芒,正将冀州劈作两半。
"李明月要用胡人的刀,来破寡人的局么?"
"拟旨。"
他对着中贵人灵均开口,声音比剑刃更冷,"着安西节度使调陌刀队赴菩提城。"
停顿片刻,又补上一句:"格杀勿论"
拂晓时分,当第一缕天光穿透云层,紫宸殿的窗纸上仍晃动着帝王孤影。
楚云轩握着朱笔在冀州地界重重画圈,忽听得檐上积雪坠落之声,恍惚间竟似那年建章里,太子翻书时的温馨从容。
……
北风撕开云层,将碎雪拍在窗纸上。
李安甫笔尖悬在冀州布防图上方,灯芯突然爆裂的脆响惊得他指尖一颤,朱砂顺着狼毫滴落,在宣纸上洇出狰狞的蛛网。
城头戍鼓恰在此刻漏了一拍,他望着烛泪在青铜灯盏里堆成赤色珊瑚,忽然想起母亲总说这是凶兆。
"报——!"
传令兵几乎是滚进书房,铁甲上凝着暗红的冰碴。
那卷被血浸透的战报在案头展开时,檀木镇纸"当啷"一声砸在地上,裂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