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舅!又是舅舅!”薛蟠梗着脖子,一脸混不吝,“他远在九边,管得着我在京城快活?我薛大爷有的是银子,出去乐呵乐呵怎么了?!”
宝钗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哥哥稍安勿躁。母亲也是为哥哥着想。京城水深,权贵云集,不比在家乡自在。哥哥若实在闷了,不如看看账本?或是寻些正经书来读读?”她语气平和,却暗含规劝。
“看书?看账?”薛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之以鼻,“妹妹快饶了我吧!那些劳什子,看着就头疼!”他正要继续抱怨,忽听外面丫鬟同喜的声音传来:“太太,姑娘,琏二爷来了。”
“琏二哥?”薛蟠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救星,“快请快请!”在他眼里,贾琏可是个能一起寻欢作乐的好玩伴。
薛姨妈也敛了愁容,忙道:“快请琏哥儿进来。”宝钗则放下针线,起身侍立在一旁,神色平静无波,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量。
这位琏二爷,病愈后行事似乎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门帘掀起,贾琏走了进来。
他虽已简单整理过仪容,换下了那身满是尘土的工装,但眉宇间的风霜疲惫和那种经历了巨大成功后的亢奋与凝重交织的独特气场,却无法完全掩饰。
“姨妈安好!薛大兄弟,宝妹妹!”贾琏笑容满面,拱手行礼,目光扫过三人,尤其在宝钗那沉静如水的面容上多停留了一瞬。
“琏哥儿快坐!今儿怎么得空到我们这儿来了?”薛姨妈热情招呼,命丫鬟上茶。
薛蟠更是直接跳起来,一把拉住贾琏的胳膊:“琏二哥来得正好!快帮我说说妈!整日把我关在这鸟笼子里,憋也憋死了!”
贾琏笑着拍了拍薛蟠的手,顺势在炕边的椅子上坐下,宝钗也重新落座。
他并未直接回应薛蟠的抱怨,而是将目光投向薛姨妈,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变得郑重其事:“姨妈,薛大兄弟,宝妹妹,今日小侄冒昧前来,是得了一件稀罕物事,不敢独享,特来请姨妈和妹妹们赏鉴赏鉴。”说着,他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了那个绸布包裹。
薛姨妈和薛蟠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宝钗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包裹上,依旧平静,只是握着绣帕的手指微微收拢。
贾琏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绸布。
当那对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玻璃杯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梨香院温暖的灯光下时,刚才还喧嚣的室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薛蟠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手指着那杯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震惊得完全失语。
他长这么大,挥霍过无数金银,见过无数珍宝,何曾见过这等纯净无瑕、仿佛凝聚了日月精华的造物?
薛姨妈手里的佛珠“啪嗒”一声掉落在炕上,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手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对杯子,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茫然。
这……这难道是宫里流出来的贡品?
不!
贡品也未必有此等神韵!
唯有宝钗,她那双沉静的“眼如水杏”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的呼吸在瞬间停滞,心脏狂跳!
那杯子的纯净、透亮、流转的光华……完全超出了她对“琉璃”的所有认知!
这绝非人间凡品!
但震惊只持续了一瞬,她强大的心性立刻让她强行冷静下来。
她猛地抬眼看向贾琏,那双平日里藏愚守拙的眸子里,此刻锐光乍现,充满了惊疑、审视和一种洞悉本质的穿透力!
这位琏二爷,病愈归来后,竟弄出了此等惊世骇俗之物?
他此来……绝非仅仅是“赏鉴”那么简单!
贾琏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是宝钗那瞬间的锐利目光。
他微微一笑,如同一个胸有成竹的猎人,终于亮出了足以撼动一切的诱饵。
他拿起一只杯子,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冰凉光滑的杯壁,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梨香院正房:
“此物,名曰‘玻璃’。非金非玉,乃是……沙石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