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计不会是郎君所为。郎君从三岁起,就容忍不了凌乱的床榻。
“是我,对不起。”沈宜棠有些心虚,见他弯腰去叠被,忙道,“你别收拾了,待会儿我来整理。”
“花言巧语,狼心狗肺。用不着!”白羽气愤地看她一眼,埋头收拾床榻。
何尝不是借此说彼。
沈宜棠摸摸鼻子,算了,她一个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天的阶下囚,还在乎这个。转过头,猛喝一口汤羹。
白羽理好床榻,意识到什么,一一打开箱笼检查。
沈宜棠听到动静,表情淡然。她做事很细,动完东西顺手归位,当初为了找账簿把晏元昭书房翻了个遍,也没留下破绽。没收拾床榻,是因为想着下午还要上去扑腾一会儿。
果然,白羽没看到物什被翻动的痕迹,松了口气,回到案旁。
沈宜棠已吃完饭。
碗碟干净,滴米未剩。
白羽有些惊讶,郎君吩咐过,给她的饭菜无需太好,出于私心,白羽又将她的饮食降格一等,刺史府最低等的奴仆吃什么,就给她端的什么。
岂料她吃得精光。
沈宜棠瞧出他脸上讶色,暗叹自己小时候连泔水都吃过,又怎会挑嘴。
而且她也是真的饿了。昨晚晏元昭开恩赏的晚饭,不知是他有意不使她吃饱,还是参考了她做沈娘子时的淑女食量,分量极少,根本填不满她空了一天多的肚子。
沈宜棠主动将碗碟放回食盒,柔声打听,“白羽,你知不知道晏大人来河东办差,预备多久回京?”
“我不能告诉你。”
“那我不问这个了,”沈宜棠声音放轻,“或许能告诉我晏大人有无再娶吗?娶的哪家的女郎?膝下有子嗣了吗?”
白羽依旧不答,表情更加愤怒。
还是不方便回答么,沈宜棠嘀咕,又问:“晏大人在朝是何官职,这个说一说应该不打紧吧?”
白羽终于开口,“郎君以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任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是大周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御史台长官,目前充任河东巡察使。”
“真厉害。”沈宜棠小声道。
白羽提起食盒,走之前警告道:“你不要再碰郎君的榻。”
午饭后不久,沈宜棠开始害冷,打了好几个寒战,裹上晏元昭的青袍子也无济于事。不一会儿,脑袋昏沉,眼眶生疼,额头发热,吐出的气都是浊的。
想来是晏元昭说的药效发作了。
她看了看被白羽收拾得整洁的床榻,终归没再躺上去。打开衣柜,取出柜底那层床褥展到地上,手抵突突发跳的太阳穴,将自己蜷曲成一团,窝在被里,在简易地铺上沉沉睡去了。
日影西行,黄昏过后,斜月欲上。
晏元昭了结完公事回到小院,白羽委婉劝道:“郎君,您要不要把沈娘子关在别的房间?她待在您卧房,多有不便。”
“不必,此女狡猾,需我亲自看着。”晏元昭补充道,“不要叫她沈娘子,她不是。”
白羽只好改称锦瑟姑娘。
“她身子怎样?”晏元昭问。
白羽不明白郎君何有此问,脱口道:“可好了,能吃能睡。我送晚饭的时候她呼呼大睡,怎么叫都不起,没见过心态这么好的人。哦,她打了个地铺,没睡您的床。”
沈宜棠昏昏睡睡,迷糊中感到日光与暮色依次覆过眼睫。直到周遭又明亮起来,她才彻底清醒,费力地抬起眼皮。
一室灯烛莹莹,晏元昭背着灯,捧书在读。
沈宜棠坐起,发觉额头烫得轻了,身上盗出一层汗,药效似已过了峰顶,只是喉咙干如刀割,吞咽口水的时候生生地疼。
像是知道她醒了,晏元昭转身看她。
她撞上他幽邃的眼波,恍惚犹存,不知该作何样的表情。
须臾,晏元昭重新低头看书。沈宜棠晃晃悠悠地朝桌案走去,因为头重脚轻,中途打了个趔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晏元昭的目光又飘来一回。
案上摆着白羽送来的晚饭,有些凉了,她不介意,欣然举筷。
吃着吃着,听见晏元昭沉静的声音,“你的胃口倒是很好。”
沈宜棠道:“我不管什么时候,胃口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