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丝恍惚似有了形,也爬向了陆乘渊。
怀里忽然触及一抹软玉温香,陆乘渊一时间竟然没舍得松开手,甚至他觉得一只手不够。
还端着茶盏的手无意识地松开,“哐当”一声,茶盏闻声碎裂。
二人如梦初醒。
“王、王爷……”薛南星先推开了他,窘迫地退后几步,慌不择路地往外走,断断续续地开口,已是句不成句,“无白,那个、那个茶盏冷了,不是,碎了……给王爷再斟一盅,唔,一盏……”
陆乘渊以拳抵唇干咳几声,长指停在虚空中,微微蜷了蜷,片晌才收回广袖。
无白很快收拾干净,奉了新茶进来,尴尬的气氛总算有了一丝缓解。
薛南星这才找回适才的话头,先开了口,“王爷,属下今日去正院是为了向王爷禀报一声,梅香的尸体、连带作案凶器一并找到了。”
陆乘渊眼尾微颤,阖了阖眼睑,“说吧,你这颗脑袋打算用什么保?”
“回王爷。”薛南星俯首揖道:“昨日属下与世子去了望月楼,原本是为了找找看可有遗漏的线索,岂料见到了望月楼的三个杂工。”
旋即,她将如何寻到城南仓房,推断出梅香的遇害点,以及如何发现大片血迹一一道来。
薛南星转身从书案上取过写好的验状,呈给陆乘渊,“好在魏大人寻的捞尸人经验丰富,今日天方亮,就从湖底捞出了一具女尸,还有不少石块。尸体的双脚用巾布绑着两块大石,显然是为防尸体浮上来被人发现,却没承想……”
陆乘渊未听完,一脸愠色地接过验状,随手翻了两下,往手边一搁,寒声道:“密密麻麻,懒得看。”
薛南星一愣,怎的又端出官架子了。
她暗暗呼了口气,只得更加恭敬而疏离地道:“秉王爷,尸体尸身肿胀,面部不仅膨胀变坏,更有明显的鱼鳖啃噬的痕迹,可谓面目全非。”
“属下验过,死者年约二十,身着靛青裙衫,耳挂一对粉蓝琉璃珠耳环,世子请了雨花楼的琴枝来认过,死者这一身确实与梅香失踪那日的装扮一样。”
“凭装扮就认定死的是梅香?”陆乘渊悠悠地道。
薛南星摇摇头,“尸体右手臂有一片皮肉发皱,像是烫伤的疤痕。据琴枝所述,当年梅香被卖给一名员外,那员外夫人对她百般虐待,的确曾在她右手臂留下烫伤疤痕,且形状大小一致。”
“不仅如此,尸体表面只得一处外伤,位于后脑,系钝器击打所致。但经剖验,尸体口鼻有少量泥沙和水藻,肺部有水,系溺亡。属下随后又在尸体右手食指与中指指缝中,发现极少量的木屑,经仔细查找,在仓房后门的门扉上找到了两道抓痕,隐约可以见到细微的血迹。”
陆乘渊听了几句,这才开口,“依你所言,梅香是在城南那间仓房内遇袭,失血虽多却并未当即断气。在被移尸至湖边时,甚至有一瞬的清醒,刻意在门扉上留了痕迹?”
“王爷英明。”薛南星颔首,“仓房内血迹范围不小,属下原本还有些担心,因尸身浸在水里多日,无法判断尸体的失血程度,若抛尸前人已经断了气,则难以推断出是失血过多致死抑或是溺亡。没承想,梅香比我想象中更坚强,最后一刻留下这样重要的证据。”
薛南星见陆乘渊重新将验状重新拿起来,怕他不知从何处看起,于是凑上前,挽起袖口朝验状的某处指过来,“王爷,这里……”
她手腕上残留着淡淡的香息,随着这么一覆,便像轻纱一般的拂过来,萦萦绕满鼻息。是陆乘渊从未闻过的清香味,不是女子的脂粉气,也不是常见的熏香。是一种特别的,肌肤渗汗夹杂新洗绸缎的味道,像春雨之后的青草地,干净纯粹。
他忽然想到那日在衣橱里,甜腻的熏香味中也曾夹杂着这样的味道。
陆乘渊的目光顺着薛南星的指尖看去,不是看向验状,而是不知不觉落在了她的腕间。
眼前的这只手腕纤细白皙,不堪一握。腰身也是,细柔如柳,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哪里像是男子的腰,倒更像是晋平侯府那个丫鬟的。不,若是穿上女子的裙裳,定是比那丫鬟更婉转柔软。
脑中闪过一线轰鸣。
“王爷……”久未得到回应的薛南星试探着唤他,歪着头凑近了点,“王爷?”
陆乘渊猛然回神。
他找回一点清明,只听薛南星正说着:“……属下将尸体头骨的骨裂凹陷处与湖底捞出来的石块一一对比,果然发现其中一块的表面凸起与尸体致命伤口符合,而这个就是凶器。”手腕已经收了回去。
面前的人神色肃然,烛火映照下,一双眸子晶亮亮的,陆乘渊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暗暗移开视线,一目十行看完验状。
薛南星这头一口气道尽今日所验,忽而想到昨日陆乘渊的话,迟疑着试探道:“这验状、凶器,以及那几个杂工和掌柜的供词,不知够不够留住属下这颗人头?”
陆乘渊未抬头,只淡淡道了句:“如你所愿。”
薛南星绽出个明朗的笑,“多谢王爷!”
对面的人不再言语,又是一阵沉默。
薛南星只觉得这样候着也不是办法。
她暗自琢磨一阵,昨日是她没搞清楚状况,贸然冲撞了陆乘渊。眼下他虽不像要兴师问罪,但到底是她误会了他。官高一阶压死人,何况面对的是昭王,而她如今又身若浮萍。
思来想去,怎么也得先认个错服个软,日后求起人来也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