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头一起,便如开闸的洪水,再也收不住了。
“你怎么穿了这一身?”
“王府守备也算森严,你如何进来的?”
……
直至问到“你急着找我有事?”时,薛南星才终于寻到开口的机会。
她郑重地点点头,“正是!有要事需世子相助。”
凌晧眸色一凝,将她拉入房中,又挥手屏退左右侍从,左顾右盼一阵后,无比慎重地阖上门扉,这才转身问道:“究竟何事?尽管说。”
刚听了个起头,凌晧便惊得双目圆睁,“什么?姑父死了!?”
他越听眉头锁得越紧,待听到“圣旨”二字时,眼睛瞪得更大了,压着嗓子惊呼,“什么?皇叔要革了表哥的权!?”
“嘘!”薛南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眸光扫过窗棂,“根据撷芳殿那三个内侍的供词,王爷是昨晚唯一一个与驸马单独会面的人,且他们亲耳听见内间传来争执之声,而驸马尸体颈侧的指痕……”她顿了顿,“确系成年男子所为。”
“就凭这个,皇叔就怀疑表哥?”凌晧不可置信,“表哥若真要取姑父性命,脖子都掐上了,怎么不用力点掐断算了,何必留他半口气。这般拖泥带水,岂是表哥的行事作风!”
他实在想不通,一掌拍向案几,“连我都看得明白的事,皇叔怎会犯了糊涂。”
薛南星一时没做声。
不是皇上犯了糊涂,而是他正好能借此机会压制陆乘渊。于他而言,真相是什么或许并不重要。
她沉默片刻,转而继续道:“所幸在圣驾到来前,我粗略地看过尸身。驸马面容安详,肤色惨白,周遭未见挣扎痕迹。致命伤确在右颈大动脉处,但有一处很奇怪——”她指尖轻点自己颈侧,“驸马右手虽覆于伤口,却未施力,左臂更是自然垂落。按理说,被利器刺入颈脉之人不会立时毙命,必会因剧痛而死死捂住伤口,指节必然紧绷,身躯也会剧烈挣扎。”
凌晧眸光一凛,“可他手指压根没用力,面容平静,四周也全无挣扎迹象?”
“没错,这就是疑点所在。”薛南星颔首,“我曾验过数具类似尸身,死者指节往往僵硬如铁,需费大力方能掰开。但昨夜我拿开驸马的手时,发现他的右手只是虚搭在伤口上,就像是死后被人刻
意摆成这般模样。”
凌晧托着下巴沉思片刻,忽然抬眸,“你方才不是说离开过片刻吗?莫非就在那片刻之间,有人动了手脚?”
薛南星神色微怔,随即又摇头,“不会。我记得初进内室时,驸马便已是右手扶颈的姿势。”她略作迟疑,又道:“况且我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这段时间茹心一直都在。”
凌晧心念一转,猜测道:“莫非那支蝴蝶钗上淬了剧毒?见血封喉,姑父还未来得及挣扎便气绝身亡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只是如今我无法再验尸取证。”薛南星眉间忧色更甚,“眼下王爷被软禁于蓬莱阁,我又不能直接接触案件,逼于无奈,这才来找世子你。”
“包在我身上!”凌晧一拍胸膛,目光灼灼如炬,“昭雪沉冤、铲奸除恶,乃本世子毕生追求,有师父你与我强强联合……”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压在心底的“师父”二字竟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了。
薛南星见他怔忡,眼波微转,了然笑道:“云初,说实话,是不是看我这般打扮,唤声‘师父’,反倒更自在些?”
一声“云初”似春风化雨,消融隔阂。
凌晧心头一热,可不是吗?这般称兄道弟,谈论案子才是他想要的。
他抿了抿唇,眼底泛起少年时特有的执拗,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往后你便唤我云初,我……还叫你师父?”
薛南星不答,只轻咳一声,挑眉道:“走罢,云初。事不宜迟,带为师去个地方。”
*****
公主府外,日头愈发毒辣。
门外的守卫新换了一波,却并非府中原有的侍卫,而是两个身着公服的衙役。一胖一瘦,如门神般立在朱漆大门两侧。
瘦衙役最先耐不住这毒日头,扯了扯汗湿的领口抱怨道:“往年四处巡街倒不觉得,今年这暑气怎的这般磨人?”
胖衙役也忍不住抹了把油汗涔涔的额头,“谁说不是呢。说来也怪,魏大人既怀疑驸马之死有蹊跷,为何不将人带回衙门审问,偏要咱们在这儿守着?”他朝紧闭的府门努了努嘴,“早间公主不在时还能在门房里躲躲日头,如今倒好,公主回来了,倒把咱们赶到外头来了。”
“你懂什么?”瘦子嗤一声,压低声音道:“方才公主回府时你可瞧真切了?远远看着倒还端庄,可走近了细瞧……”他左右张望一番,声音压得更低,“我亲眼瞧见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回廊自言自语,还……还突然对着墙角痴笑呢。”
胖衙役闻言猛地一颤,脖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快别说了!这大热天的,听得人瘆得慌。”
“我诓你作甚?”瘦衙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那位主儿这儿明摆着不灵光,最是经不得吓。要是瞧见府里突然多了咱们这些生面孔,还挎着刀,保不齐就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胖子恍然大悟,也跟着点了点脑袋,“你是说,因为公主……这儿有问题,所以驸马的案子才要这般遮遮掩掩?”
“是,也不全是。”瘦子一扬下巴,瞥那胖子一眼,见他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这才好心凑得更近了,贴着他耳朵道:“昨儿夜里我可是亲眼瞧见魏大人带着人往宫里去了,说是嫌犯就在宫中,要圣上亲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