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这事儿,高彦芝脸上顿时浮现出愤怒来,张新民还没来得及制止,她就咬牙切齿地说道。
“来?从住院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来看过!”
张新民又不是去的市里的大医院,当时就近就送厂里医院了,查出来是骨折,打了固定板就在厂医院安排了床位。
厂医院离厂区有多远?走路就两三分钟的时间,厂里却跟哑巴了似的,就不说其他人了,就张新民那些老同事也没来过。
“就他徒弟,中途来了一趟,让护士转交了五十块钱,说是给他这个师父买点补品用。”
陈继开皱起了眉头,“这说不通啊,厂里肯定是要来慰问的。”
不仅要慰问,还要带宣传科来拍照,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那场面工夫都是不能少的。
不然领导的人性关怀哪里来?
陈继开自己就是宣传科的,对这些门门道道特别清楚,所以他才越发感觉这里头有玄机。
“和厂里把你弄成什么‘编余人员’,是同一个原因?”
高彦芝瞪大了眼睛:“不能吧,厂里不是说新民……”
是因为适应不了新设备才被优化掉的么?!
两边当了这么多年邻居,张新民一看陈继开一脸琢磨事儿的表情,就知道瞒不过去了。
“……对。”张新民苦笑一声,“怪我自己,得罪了人。”
“你——”
这事儿连高彦芝都不知道,她看着病床上的丈夫正要发作,抬头却迎上了张新民苦涩又愧疚的目光。
“对不起,彦芝,我是不想你担心……”
高彦芝一下又心软了。
夫妻多年,她哪能不知道张新民什么人,重感情,责任感又强,为了一个设备上的问题,能搭行军床睡在机器旁边。
为了她和小蝶,张新民从来都特别乐于和人换班,甚至还跑去江津给人家修机器。
因为什么?
不就因为这样能多挣些钱,她和小蝶能多做两身新衣服,家里顿顿能吃上好菜好肉?
她满腔的怒火,最终只剩下心疼:“那你也不应该一个人扛着……”
林香听着事儿似乎有些复杂:“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彦芝和我们一直说的原因不是真的?”
“不是,那就是纪厂长的借口,其实是我得罪了他。”
“厂里这一年进了很多国外的设备,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一台是高压染丝机,经常出故障。”
林香立刻反应了过来:“就是我们车间之前报修那一台,它喷头经常堵塞,对不对?”
张新民点点头:“厂长不是找了个厂家那边的技术指导过来吗,他一直和我们说,是因为技术标准有差异,设备运行不稳定。”
“但我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我就留心观察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个机器本身就有问题。”
张新民深深吸了口气。
“我又去找吴书记汇报,他也发现了不对,纪厂长引进来的很多设备,和厂里签合同那会儿说的不一样——残次品、淘汰的废品,国外早就不用了的流水线都有。”
宋明瑜皱了皱眉,这事儿有吴书记接着,理论上,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张新民躺在这里,还是以一个“编余人员”这种和合同工没两样的身份,这个理论肯定是被打破了。
但吴书记是厂里的重要人物,就算给纪厂长十个胆子,他也不可能完全绕过吴书记去发号施令。
除非,山中无老虎,猴子才敢称大王。
这么说来,她似乎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吴书记了,之前陈启邦还在南城,她也没多想,难道——
“吴书记已经好一段时间不来厂里了。”
张新民咳了两声,高彦芝帮他把伤腿抬高了一些,“厂里对外说是书记出去视察了,其实是吴书记调到纺织局政策处做调研工作去了,调令应该没多久就会公布了。”
这个调动,看起来好像是升迁,但实际上调研工作是纯文职工作,对具体项目和工厂没有任何发言权。
“吴书记把港商那条线给搭上了,但是他不同意厂里这样大规模地进口租赁设备,所以纪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