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一摇微微舒了口气,对江南渡道:“云嫂的反应比我想象中好多了,我还以为她见到丈夫的尸体就会哭嚎不止。”
江南渡却摇摇头,“恐怕没那么乐观。”
果然话音未落,便听一声惊天巨响,滚滚黑云霎时间吞吃掉碧色天空,一道闪电落下,将天地晃得变色。
范一摇抬头望天,闭了嘴。
下一秒,瓢泼大雨骤然而至。
江南渡展开早已准备好的雨披,罩在范一摇头上,“先上马车。”
两人进了马车躲雨,外面却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似乎随时都能将马车搅碎。
范一摇轻轻将车窗掀了条缝,只见雨落如柱,犹若瀑布。
“我的天,大师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
江南渡从怀中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沙漏,倒放在窗楞上。
这是两人事先商量好的,若是云嫂失控,便将人带走,肯定不能放任她制造大洪水连累无辜。
江南渡道:“这雨势比预想中要大,恐怕沙漏过半,我们就要行动。”
范一摇微微叹了口气,心中闷堵,趴在马车车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出神。
有冰凉的雨滴飞溅到她微微卷曲的睫毛上,像是氤氲的泪花。
一只大手轻轻覆在她头顶,范一摇呆了呆,回头看江南渡。
“又在想九鼎的事?”
范一摇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其实也不完全是,我刚才假设了一下,如果云嫂的丈夫是被一个普通的歹人谋害,又或者是被作乱的九州异兽或阵法师杀死,我虽然心中也会愤怒,却不会像现在这样,憋得慌。”
江南渡闻言,淡淡道:“不论被谁害死,不都是死了,有什么不同?”
“不一样的。我以前听师父给我说过,华夏自古以来便是世界之中,天朝上国,万邦来朝。九州在所有灵界中也是最强盛的,东瀛灵界不知从我们这里学了多少东西。可是如今,昔日上国,却沦落到任人欺凌。堂堂华夏子民,也可以被外族肆意屠杀……我……我……”
范一摇说到这里,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浸出滚落,仿佛那长右痛哭下所引发的大雨,也落进了她的躯壳里。
“大师兄,你说我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做出那种葬送华夏气运的事……是我给整个民族带来了衰运,是我……让这片土地上的子民被冠上‘病夫’的称号……我……我若是从没存在于世上就好了……”
江南渡听出范一摇声音不对,一把将人拉过来,捧起她白皙稚嫩的脸,轻喝一声:“一摇!”
范一摇涣散的瞳孔终于重新聚焦,可是她眼底的绝望像无穷尽的黑色海洋,将她原本明亮透彻的眸光吞噬。
“一摇,你看着我。”江南渡轻轻晃了她两下,“看着师兄。”
范一摇也不只是因为什么,只感觉方才那一瞬间,自己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愧疚而绝望的情绪中,难以自拔,直到被江南渡强迫着与他对视,才终于回神,茫然懵懂地看着那双深邃幽黑的眼。
“一摇,你推翻九鼎已经是数万年前的事了,你所说的的天朝上国,万邦来朝,强汉,盛唐,那可都是你推翻九鼎后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事,怎么能说是你给这片土地带来了衰运?”
范一摇愣住,“可是,可是师父和孟埙他们都说……”
“你听他们的做什么!虽然我不知道你当初推翻九鼎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我相信你,你做出那样的决定,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你是看守九鼎的圣兽,也是护佑这片土地的祥瑞,你所作所为,必定不会和罪孽两字扯上关系,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诋毁你,辱骂你,误会你,我也始终相信你。”
范一摇看着大师兄的眼睛,依稀中,好像看到数万年前那条盘亘于深渊中的巨龙。
深沉如海,安稳如山,几十万年如一日地守候。
即便沧海桑田,月转星移,他也永远默默如初。
“大师兄,你为什么相信我啊?”终于,范一摇问出这个心中一直不解的疑问。
江南渡笑了笑,“因为是你。”
倒放的沙漏过半,江南渡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回头向范一摇伸出手,“一摇,时限已经到了,我们该去找云嫂了。”
范一摇看着那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江南渡唇角微勾,手一微微用力,将范一摇从马车上拉下来。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范一摇跃下马车的那一瞬,暴雨竟是突然停了。
黑云褪去,云开雾散,飒飒清风吹拂于面,带来凛冽又清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