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道:“三个月前,一位云游僧曾为萧郎捎来一则口信,说:‘相会之期,准在岁末。鹊头山下,不负前约。’
“我在这里等了他这些天,他终是没来。他虽失约,我不怪他,生不成双,那便死作一对。”
那少年心上正猜疑不定,薛隆爱也尚在沉思之中……
蓦地,耳畔忽听得一阵阴风刮过,窗畔悬着的鱼灯被吹得乱颤。
几案上的烛花迎风而灭。
黑暗之中,薛夫人倾身扑向薛隆爱,拔出她腰间那把错金刀,往自己心窝里一剜,顿时热血一冲,直溅人面。
月光洒落过来,心随刀落,“啪嗒”一声坠在薛隆爱脚边。
薛隆爱凄声尖叫。
少年惊乱中忙伸手捂住她的双眼,只觉她满眶热泪顿时浸湿了他的掌心,伏在他怀里,悲声痛哭起来。
少年心下也不禁骇恻不已。
楼外,薛夫人的身躯已翻身攧下窗去,塌直落在那匹通体雪白的玉狮马前。
煞时间,楼下亦传来一阵嘶嚎哭声。
门外武卫已破门而入,来者十数人,见此情景,皆惊惶万状。
为首者打出一个手势,武卫们闯进阁中,各执枪刀逼近上来,形成包围之势。
为首者冲阁中三人喝道:“什么人?竟敢谋害尚书府贵眷。”
少年一言不发,先复燃烛火,走上一步,将那为首者手中兵刃一掣,右腿虚影一晃,一回身,已将那人手中兵刃缴扔在地上。
随后,少年示出怀中玉符,向众人道:“在下不才,托生来便有的一些顽福,享的是本朝晋王之爵。”
少年这句话一说,阁中武卫皆惊骇不已,心下也怀有几分惶惑。
晋王宇文桓失踪之事虽未外扬,可这帮武卫乃是尚书府亲兵,是略听得些风声的。可若眼前这少年真是晋王,当下情形属实难解。
满朝皆知,大梁皇帝宇文诸近年来甚是古怪,一味长居佛寺参禅,或忙于为早亡的发妻袁氏设斋造经,把朝政置之不顾。
故而,大梁皇室常年两宫并阙埋就的一场大祸,也渐渐觑着些影儿来。
皇长子肃王宇文胤之母昭仪蔡灵珂,出身缙绅名门,其父蔡谕官居国子监祭酒,管儒学训导,故其门生在朝为官者颇多。
又因长公主宇文南山待肃王爱如己出,驸马王尚书自然亦是拥趸肃王。
相较之下,皇次子晋王宇文桓之母阮贵来历不明,得幸于梁帝前,不过是路旁乞食的流民,实在微贱。
但阮上嫔有兄阮重,初为义军行伍中一小兵,因其在大散关之战中斩杀敌军将领,受萧司马举荐,升作前锋,后累著战功,封至镇军大将军。
自古以来,兵权犹如猛兽利爪。晋王虽因母出身所累,但也因母舅之亲得军中拥护。
因此,储嗣之争中,晋王的声威并不逊于其兄肃王。
于是,满朝文武分势下注,两方之间相互构陷,明争暗斗愈演愈烈,从朝堂弥漫到内廷宫闱。
许是为了避免兄弟相残的天伦惨祸,去岁焦夏一过,梁帝突将晋王派镇外州,令肃王留京,以此稳定朝局。
历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大梁又以腊祭为一年中最隆重的祀礼,晋王便奉诏回京。可祭典已过,仍不见晋王抵达金陵。
梁帝派出探子查访,只带回晋王的随从尸首,而晋王的生死下落,将近两月,并无丝毫音讯。
这一干武卫,本是奉命寻访尚书府出走的小夫人,岂料竟发现晋王的踪迹,不知是天赐立功良机,亦或是惹一场剐身祸端,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