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一愣,随即无比认真,站直了身子,朗声道:“少爷尽管吩咐!”
杨炯也不拖沓,直接开口:“如今朝廷局势不稳,我担心我走之后会出现大事。所以,咱们这仓库的位置得换。”
杨春听了,转身环顾四周,再次确认无人后,这才疑惑道:“少爷,青龙寺后山不是有以防万一的备用仓库吗?那里的储备足够应对局势,为何还要……”
杨炯摆手制止他的话,解释道:“春叔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将仓库和工匠南迁一部分到江陵,那里新成立了江南武备局,是咱们家的后手。”
杨春听了这话,瞳孔猛的一缩,当即沉声道:“秘密千一倒是没问题,江陵有少夫人做镇,是咱家的大本营,安全问题不用担心。只是少爷,光我们工匠去可能还不行,最重要的是749局的人,他们一直是武器研的根本,若是他们还留在京城,那我们去了江南也只能是重复造这些老东西,对长远来说不利。”
“春叔果然眼光毒辣!”杨炯赞赏一声,目光悠悠道,“这个问题我已考虑在内,枪炮所会跟你们一同前去,以后统归江南武备局下。
另外的钢铁所目前的钢铁冶炼等问题有了眉目,还要在京城驻留一段时间,毕竟有朝廷财政支援,长安交通运输便利,还走不了。”
杨春听了,重重点头,回应道:“好!那我这就先去准备少爷用的火器,待一切交接完毕!立刻组织心腹南迁。”
“辛苦了春叔!”杨炯由衷感谢。
杨春摆手,笑道:“少爷你说这不就见外了!王府是我家,自己家的事还能说累不成?远不不说,就这些日子,耶律少夫人都给家里那些崽子和老汉们送了多少钱了,时不时的还送些时令蔬菜水果来,就这待遇,别说长安了,整个大华也是少有。”
杨炯颔轻笑,暗道自己这些妻子真个个都是人精。有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说什么,很多事就看得极为清楚。
就昨夜小鱼儿那一番妥帖话语,虽然杨炯知道是她真情流露,可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在谢南怀孕后的聪明之举,就连平日那么忙的郑秋,如今更是常常回王府问安,其中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而自从老爷子将摘星卫老兵交给耶律拔芹,恐怕她一直都在想如何收拢人心,如今看来,这金钱开路,嘘寒问暖的手段也是用得不错,届时只要她生了孩子,那在摘星卫的地位恐怕是无人能够撼动。
想到此,杨炯拱手告别:“春叔,不必送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不待杨春说话,就已经快步离开了御前武备司。
回长安的路上,杨炯一直思索科技树攀登的问题,如今虽然军事上勉强能够制造些枪炮,但是根本无法做到大规模流水线生产,毕竟这高炉炼钢已经实验了很久,一直得不到进展,只要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以后什么蒸汽机,什么大航海殖民,恐怕也只是停留在空想。
就这般皱着眉头来到了长安东侧一处不起眼的酒摊,眼见749局的总管杨胥伦已等候多时,当即下马,点了两坛酒后,这才坐下攀谈。
杨胥伦见杨炯风尘仆仆而来,忙起身拱手,那深锁的眉头却未曾舒展分毫,仿佛有千钧重担压着。
“少爷,”杨胥伦的声音沉得如同古井投石,先为杨炯斟了一碗酒,“您信中提及高炉炼钢之事,属下连日督工试炼,殚精竭虑,然顽铁难驯,症结重重,实在是举步维艰!”
杨炯啜了一口温酒,那微酸的暖流滑入喉中:“胥伦叔,直言无妨。是炉温不足,还是铁水难净?”
“少爷明鉴,二者皆难!”杨胥伦眼中掠过一丝焦灼,“其一,炉温如强弩之末,纵是倾尽上等石炭,鼓风之人累得口吐白沫,那炉心之火,总差着那至关重要的一口气。熔出的铁水,稠滞如糜粥,杂质胶着其中,待其冷凝,钢质脆硬如朽木,不堪锤炼。”
话音刚落,远处街角,恰有卖炭翁嘶哑的吆喝声断续传来:“上好的石炭——”
这声调在空气里拖得老长,更衬出杨胥伦话里的沉重。
他顿了顿,仿佛那失败的铁水仍在眼前:“其二,鼓风之力,实乃心腹之患。如今所用皮囊风囊,往复之力有限,壮汉仅以单臂推磨,难以为继。炉中炭火,不得长风之助,便如龙困浅滩,空有精煤亦难化烈焰冲天。”
杨炯目光投向酒摊角落堆着的几块青黑铁锭,那正是试炼失败的产物,表面坑洼,色泽晦暗。
他沉吟片刻,指尖蘸了碗中清酒,就着油腻的木桌,缓缓画出一个炉形轮廓:“欲解此难,当于炉腹之内,另辟蹊径。试投一种‘熔剂’入炉,何如?”
“熔剂?”杨胥伦倾身向前,眼神紧紧锁住杨炯蘸酒画出的炉膛位置。
“正是,”杨炯指尖在炉腹处一点,酒渍慢慢晕开,“此物可名‘白石粉’,其性似石灰,遇热则化,能裹挟铁水之中泥沙杂质,使之浮升为渣,自炉口排出。铁水既得纯化,其质自流,其性自韧。”
这般说着,指尖在炉口上方画出一道上扬的弧线,示意渣滓上浮排出。
杨胥伦屏息凝神,眼中精光一闪,似有火花迸溅:“妙!妙啊!此乃‘点石成金’之法!杂者自浮,纯者自沉,天道也!少爷此策,切中肯綮!只是……”
他兴奋之余,忽又现出踌躇,“此物何处可寻?用量几何?需反复试炼摸索。”
杨炯见他一点即透,心下欣慰:“此石山中常见,我已命人于京畿近山探寻,不日便有回音。用量多寡,正是尔等匠师用武之地,多试几炉,必有定数。”
他话锋一转,指尖蘸酒,在炉膛两侧各画出一个方框,“至于鼓风之力,单臂推磨,自然难成。何不双臂轮转?”
“双臂轮转?”杨胥伦疑惑。
杨炯在方框旁画出两个交替往复的箭头:“设双风箱于炉侧,以齿轮机括相连,一箱鼓风时,另一箱蓄力。此进彼退,彼竭此盈,如人之呼吸吐纳,气息绵长不绝。风力既足,何愁炉火不炽?”
他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模拟着风箱交替的节奏,“如此,炭火得长风,烈焰可熔金!”
杨胥伦听得心驰神往,仿佛已见那风箱如巨兽呼吸,炉火熊熊直冲顶门,眼中焦灼之色大减,连连击掌赞叹:“少爷智计,真乃神授!双风轮转,吐纳不息!此法一出,鼓风之难,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