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他又喊。
楚郁还是没醒来。
嵇临奚回身继续望着四周,咬了咬牙,在夜色中掰来一堆树枝的他,将它们搭成一个简陋的窝,树叶一层一层撒在上面,把太子搬进窝里,二人互相依偎,怕太子太冷,他脱去自己剩下的衣物盖在两人身上,将太子腰间的腰带解松一点,手臂钻进去,隔着最里面一层的衣物抱住太子,感受肌肤传来的温热温度,还有呼吸间的□□起伏,嵇临奚脑中一直紧绷的一条弦,终于在这一刻松开来。
“没事的……没事的……”他轻声安抚着,“殿下,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穿过枝桠缝隙,银霜一般的月光洒落进来,靠在他怀中的人,面容在昏暗中已经慢慢有了血色,神情安宁。
……
楚郁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沉过,沉得他觉得自己像是死了,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只眼皮上传来刺目的光彩,他在这光彩中被唤醒,迟缓地睁开双眼。
“殿下、殿下,你醒了?”
好吵。
楚郁记得楚绥年幼时兴奋冲冲带来一只鸟给在文华殿的他看,说是一只雄性的珍珠鸟,那只鸟的喙是红色的,下巴和额头是灰色的,两颊又是橙红色,下半边的肚子是白绒绒的羽毛。
那只鸟太吵了,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他说很吵,楚绥说它就是这样的,昨晚还叫了一夜。
眼前的世界从一片纯白里渐渐分明,映入眼帘的,是肩膀上挂着一条青色发带,赤着上半身望着他不放、他以为还在京城里的嵇临奚。
楚郁:“……”
他以为是幻觉,于是再度闭上眼睛。
“殿下!殿下!”欣喜的呼唤一下变成焦急的呼唤。
楚郁睁开双眼,眼前还是那赤着上半身的人。
“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是头很昏还是胸口很痛,还是喘不上气还是……”赤着上半身的人俯身来问他,似乎还想把他衣服扒了检查情况,眼见那大手已经伸到他衣领上,楚郁终于抬起手,按住了它。
他虚弱地微微一笑,嗓音沙哑:“没有哪里不舒服,多谢嵇侍郎关心。”
其实哪里都很不舒服,头也昏胸口也痛后背也痛,气也微微喘不上。
但真说出来的话,身上的衣服也许就不保了。
听到他的回复,嵇临奚方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想到什么,追问道:“那身体发烫吗?殿下?”
楚郁:“……不烫。”
“真不烫吗?”
“……嗯。”
嵇临奚这才又松了一口气。
“嵇侍郎……”
“殿下!”回应他的人,几乎是他话刚落就立刻出声了。
“你能……先把衣服穿上吗?”
嵇临奚在太子移开的视线里,终于发现自己此刻还是赤着身子的,他连忙将衣物拿起,窸窸窣窣地穿了起来,穿好后立刻回身请罪:“请殿下恕小臣无礼唐突之罪。”
已经不是第一次无礼唐突了。
早就习惯得不能再习惯的楚郁,正回了目光,他想起身,可身体太软,四肢使不上力气,穿上衣物的嵇临奚连忙将他扶起,被扶起来坐着的楚郁,看着这由树枝搭起来的窝,又看了眼两人湿漉漉的衣服,昨夜的记忆终于回笼。
为了躲避刺客的追杀,他跳了崖,他听见有人喊殿下,意识昏昏沉沉的时候,好像有人抓住了他,抱住了他。
嵇临奚跟他一同跳崖,救了他?
本就昏沉的脑袋有那么一瞬又成了空白混沌的一片,楚郁张了张唇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不是最重权力想尽办法往上爬吗?为何要奔赴天白山来救他,这一救,在王相安妃,还有明王那里,就没有任何的转圜余地了。
他给了嵇临奚能保全自己的机会,嵇临奚却不要。
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
许是天眷顾,今日没有下雪,也没有冰霜,出了太阳,嵇临奚一直在眼巴巴地等他醒来,现在他醒了,就要把他抱出去晒太阳。
楚郁实在没有力气出去了,身体只要一动,后背就是牵着的疼,只能由嵇临奚抱出去,就坐在树枝搭着的窝前,一点一点弯下腰,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着膝盖,晒着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