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郗月明仍忘不了蓦然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那种头晕目眩、痛彻心扉的感觉。
此前,即便被利用到那种地步,她也不至于心如死灰。可在得知杜姮妃和杜贵人的死因后,回想起自己认贼作母这么多年,甚至堪堪才为他们取得圣旨、托举他们到最高的位置——郗月明再也受不了了。
这件事便是她与宋贤妃反目成仇的真正原因,她无法原谅宋贤妃,也无法原谅自己。此后又被囚在重华宫三月有余,每每夜不能寐,悔恨苦痛更如附骨之疽。
好在此刻,恶贯满盈的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郗月明也能平静地说出这些过往了。
“不是这样的!”
一片安静中,殿外忽然爆发出一道凄厉的女声:“公主,不是这样的!”
雁儿以为又是宋贤妃的人乔装打扮凑了过来,气冲冲地就要去教训她。哪成想刚出大殿,竟瞧见意料之外的一幕:
一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疯女人,正大声叫喊着,不顾一切地想往殿里冲。力道之大,竟连侍卫都拉不住。
这人衣衫破烂,长发披散,随着脚步不断往下滴落的,似乎是血迹。
“这人哪来的?”
雁儿疑惑,云郗的人质并没有被用刑,不像是宋贤妃派来的。她招呼侍卫道:“赶紧把人拉走,别惊着可敦了。”
侍从才应了一声,忽见可敦从殿内走出,扬声制止:“等等!”
一片纷乱中,郗月明看清了这人的脸——
齐芳苓。
囚卒里没有她,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跟来的,也不知道这一身伤痛的缘由。只看着她踉踉跄跄地走到郗月明不远处,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公主……”
齐芳苓声音颤抖:“我快要死了。”
“……”
故旧之中,只有齐芳苓与自己无甚多利益纠葛。郗月明愿意相信她身为宫女的迫不得已,看着面前伤势凄惨的女子,她只能想到小时候,在床前唱着歌儿哄自己睡觉的芳苓姐姐。
可她毕竟是宋贤妃的人,如此千辛万苦地见到了自己,不问伤病,依旧是在为宋贤妃求那一丝机会:“如今地位悬殊,公主与娘娘,连多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不知……能否看在我这将死之人的份上,见一见?”
“当年的事……有隐情。娘娘知道,会告诉公主的。”
齐芳苓将头重重地磕下:“我只想恳请公主,当年临走时未能与太后娘娘见的那一面,现在,能再见吗?”
第50章贤妃(四)“你很爱他,是吗?”……
郗煦登基之后,未立潜邸时的姬妾宋氏为皇后,也未立长子郗言御为太子。这令宋贤妃忧心不已,在家世优渥的赵德妃生下皇次子之后尤甚。
好在宫中子嗣不多,李昭仪与大公主向来明哲保身,便只有两位皇子各有千秋分庭抗礼。
变动是出在第二次选秀那年。
那一年,武将杨家的女儿入选,骄奢貌美,大好年华,只一眼便俘获了帝王的心。她以旁人远不能及的速度侍寝、封妃、生下二公主,一跃成为后宫新贵杨丽妃。
同为武将之家,荣辱与共,毫无疑问,杨丽妃投入了赵德妃的阵营。
这令宋贤妃更加不安。好在后宫美人渐趋充盈,也非她杨丽妃一枝独秀,这次选秀突出者还有一个杜姮妃,身世不明却实在美貌,同样备受宠爱,且未过多久就被诊出了有孕。
宋贤妃有意拉拢,却始终不成。几经来回恼羞成怒,又怕她再生下一位皇子分宠,思来想去,终是痛下杀手。
訾沭听罢,轻轻拢住了郗月明的肩头。
她此刻已经能平静地说出这些往事了,訾沭却仍听得心疼不已,不知她在那吃人的后宫中如何受了多少煎熬,得知真相时又会多么崩溃。
“月儿不怕。”他以额头抵着郗月明的额头,声音缱绻,“现在有我在了。等待会儿她过来,我替你好好审审。”
郗月明由他抱着,曾经的苦痛已经消解很多,但这一刻,她依旧贪恋訾沭的心疼与爱意。
“且听听吧。”她道,“宋氏狡猾,既存了借訾陬之力翻盘的心思,指不定会编出什么话来骗我,她的话不必尽信。”
事实上,眼下郗月明同意与她见一面,更多也是看在将死的齐芳苓的份上。
“齐芳苓,如何安置了?”
訾沭亲了亲她的额头,语带安抚:“没救回来,我让人好生安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