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招募令,如烈烈北风,呼啸着席卷北疆大地。
从云昆城的通衢大道,到深山县乡的蜿蜒小路,神武军广招贤才的消息在数日内传遍北疆,引得无数人议论纷纷。
“今男帝无道,为一己私欲,大兴土木修建陵寝,耗费民脂民膏,征调万千劳力,致使农事荒废。赋税繁重,百姓苦不堪言……”
在山阴县最热闹的集市口,一群百姓将前来张贴招募令的士兵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成功挤到最前面的人,大声地念出招募令上的内容。
“值此乱世,神武军愿挺身而出,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抗官税,诛酷吏,杀豪绅,扶危济弱,杀富救贫。今广募四方贤才,共襄大业,凡有志于革新天下、匡扶正义者,无论出身,皆可投效神武军。”
“自即日起可前往东饶关神武将军府应募,入选者赐重金、分田产。”
杀富济贫的神武军在整个北疆声威大震,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箪食壶浆以迎之。
山阴县的百姓更是如此,在武瑜带着军队进县以后,主动为她们带路,亲眼看着神武军荡平山阴县里的酷吏豪强。
如今武瑜带着的数百神武军就住在县衙里,日日都有军差坐在县衙大门前招募兵勇。
因为神武军在县衙门口招兵时,便只招女子,现在来围观集市口招募令的百姓也是女子居多。
众人听到最后一句“赐重金,分田产”的时候,都激动起来。
“这可比当兵的待遇更好,可惜我不认字。”
“大人,神武军广招贤才,不会还是和招兵一样只招女人吧?”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他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问道。
周围人都把目光投向他,有人认出他来:“李夫子是咱们县里最有学问的人,县里多少男秀才都是他教出来的。”
“李夫子肯定能选上,那咱们山阴县以后也要出个厉害的大人物!”
没等神武军的官兵作答,不少男人都开始吹捧李夫子,李夫子故作谦虚地对众人拱手,却藏不住脸上的得意。
“神武军只招女子,不论是上战场打仗的将士,还是出谋划策的谋士,一概只要女子。”官兵的语气冷漠且不容置疑。
男人们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僵在原地。李夫子更是反应过度,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生生拽下了好几根胡须,疼得他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模样十分滑稽。
李夫子说话不过脑子,当即斥道:“荒谬!女子能成什麽事?”
话刚说出口,周围百姓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从对读书人的尊崇变成了看傻子的嘲弄。
如今北疆是神武军做主,神武军从上到下无一不是女子,北疆的所有百姓能在这繁重的苛捐杂税下勉强喘口气,全靠神武军的庇护。
“你有能耐,怎麽不见你赶在神武军的那些女子之前打倒叶家?没有神武军,你在叶家和官府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更别说能帮我们大家把钱粮要回来了。”一位妇人啐了李夫子一口,满脸不屑。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神武军既然要广招贤才,为何把男子拒之门外?这岂不是白白错失了众多贤能之士?”
李夫子急赤白脸地辩解道,“自古以来都是男子读书考取功名,女子能认识几个字就很不错了。神武军只招女子,恐怕很难招到几个真正可用的人才。老夫是真心想用自己的一身本事报效神武军啊。”
站在李夫子身旁的年轻男子,急切地上前一步,扯着嗓子大声叫嚷:“你们懂什麽!李夫子所言句句在理,他是一心为神武军着想。当兵打仗只要体格健全,谁都能上阵比划两下。可如今神武军招募的,乃是能为将军出谋划策、排忧解难的大才!”
“李夫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不仅熟知治国安邦的高深道理,对谋略战术更是烂熟于心。你们扪心自问,有几个女子能有这般学识?别说精通,恐怕不少连‘治国安邦’这四个字都写不利索!神武军若只招收女子,让一群见识短浅的妇人掌控军政大事,北疆的安稳还能维系到几时?”
年轻男子的这番话唬住了众人,刚才怒骂李夫子的妇人放低了声音,忍不住思索那男子说的话,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女人们的声音变小了,男人们的声音便大了。李夫子又高傲地昂起头,捋着胡须摆起了大才男的作态。
守在招募令旁边的两个官兵对视一眼,同时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在本官看来,见识短浅的并非神武军,而是你们。”
两人正欲动手,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如金石相击,将众人的质疑声打断。
只见人群如潮水分涌,身着绿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女子不慌不忙地从人群中走出。她生的龙眉凤目,举手投足间散发的自信与从容,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此人方才自称本官,身上又穿着县令的官袍,她的身份已不言而喻。
可对于山阴县的百姓来说,这张面孔极为眼生。上一任县令被神武军的武瑾大人亲手斩杀,这些天来一直是武瑾大人暂代县令一职,既要治理山阴县,又要忙着招募兵勇的事情。
县令一职空缺,不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往府衙里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虽说武瑾大人一直没有松口,但大家都默认山阴县的县令会在当地选一个能人出来。
毕竟神武军是起义军,并非得到朝廷正式认可的军队。朝廷肯定不会再派新县令过来,而神武军选官用人,自然会优先考虑本地的人才。
大家左看右看,也没认出她是县里哪户人家的。
众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新县令的身上,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探究,小声地猜测着新县令的来路,时不时还凑到一起,低声商议日后该如何与这位新县令相处。
李夫子和那年轻男子面带惊愕地看着新县令,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因为质疑神武军的招募令,在人群中出尽了风头,那得意劲儿还挂在脸上没散去呢。怎麽半路突然杀出这麽一位新县令,而且还是个女子,这可如何是好。
年轻男子的目光在新县令身上扫过,见她和自己年纪相仿,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嘀咕:一个女子,能读过几年书?在当今的世道里,她连参加童生试的机会都没有,又凭什麽能坐上县令这把交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