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嘴上没答应,心里却答应了……所以……”李景风沉默良久,道,“有人教过我,作自己觉得对的事,就算千夫所指,天下为敌。我想我那时就答应了。”
“好汉子,以武犯禁,大侠啊!”赵大洲说着,又要拍李景风背,忽然想起他有伤在身,便又缩手,可李景风身体本能一缩,仍是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这习惯改不了,要不你离远点,我拍不到就不拍了。”赵大洲不好意思地道。
李景风苦笑道:“不用了,您老小心点就好。”又问,“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以武犯禁?”
赵大洲笑道:“我以前想当大侠,我师父说,侠就是以武犯禁,像你昨天那样,干犯法又大快人心的事。我师父叫我别犯蠢,我估摸着这事也真蠢,没好处又动辄被人追杀,想不到竟真有你这样的人!”
李景风心想:“这不是拐着弯骂我蠢吗?”
赵大洲道:“我骑的这匹是大宛良驹,虽不是真的赤兔,毛色也是红的。我骑着它快,说要先来追你,摆脱了手下。你跟我换马,跑得快些,我拖着他们东绕西绕,他们就追不上你了。”他说着,纵身下马,道,“快!”
李景风感他心意,勉力翻身下马,又在赵大洲搀扶下上了大宛马。
“你得找个地方好好养伤。记得,尽快离开嵩山地界。”赵大洲嘱咐道。
李景风点点头,道:“谢谢你了,赵总教头。”
赵大洲道:“我先回去拖着他们,免得追来了。”说着策马往来路走去。
此后赵大洲回到济南便向苏长宁吹嘘他义释景风之事,气得苏长宁要他闭嘴,嘱咐他绝不可到处说,否则必然视为李景风同伙处斩,吓得赵大洲不敢再提。谁知过不到两年,他又忍不住到处说起他义释景风的往事,苏长宁盛怒之下将他连贬七级,送到烟台当团教,这是后话。
※※※
李景风寻了僻静处将养一天,不敢耽搁,尽速离开嵩山地界。他记挂着要往昆仑,问了道路,他伤势沉重,只得选水路进入洛阳。
他想起自己与奚老头来嵩山时经过南阳,正在洛阳的南方。那时他不懂,以诸葛武侯的聪明为何也没办法拟定一个天下人共同遵守,能照顾所有人的规矩刑罚?一个能包罗万象,让每个人都不受欺凌,不受骗上当,能保所有好人一生平安的规矩。
现在他明白,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一个办法能让所有人不受冤屈苦痛,所以才需要侠,才需要三爷,才需要彭老丐,需要这些人去行侠仗义,打抱不平。
来到嵩山之前,他希望自己能成为三爷那样的人。
离开嵩山之后,他发誓一定要成为三爷那样的人。
但即便有侠心,有了能力,甚至有了权势,像萧情故这样的好人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侠者,以武犯禁,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还需要更多。
有些东西,他已渐渐明白。
第80章及笄之年
济南到洛阳水路是逆流,十月又是逆风,这一路行得甚缓。李景风伤势沉重,他虽带着朱门殇给的顶药,金创药却落在嵩山派,两日后伤口发炎,在船上发高烧,昏昏沉沉两三天,船夫怕他死在船上,险些把他扔上岸。幸好船上有走方郎中,花了银两请他诊治下药,伤势渐渐恢复,这才到了洛阳。
自洛阳往甘肃,要经过陕西,崆峒对他发了仇名状,这段路得小心点。他离开嵩山时,行李都扔在松云居,十月底的冷天,总不能学三爷靠一套衣服过冬。养伤与行李把他银两花得几近告罄,幸好去无悔跟地图是随身携带的,他琢磨着客栈是投宿不了,以后不少日子都得野营,估计腊月时应能抵达甘肃。
他骑着赵大洲送的大宛良驹,一路沿着驿道走,远远望见一支十余人的车队护着两辆马车迎面走来,车厢上烙着华山印记,看来是有身份的。除了严烜城,他对华山并无好感,也怕惹麻烦,于是低下头,拨马到路旁。
方与车队擦身而过,正要赶紧离开,忽听有人喊道:“景风兄弟!”声音甚是熟悉。李景风回过头去,只听车中人大喊:“停车,停车!”一人随即走下车来,却不正是刚才想起的严烜城严大公子?
李景风见严烜城便觉心中刺痛,但他对这名大公子并无芥蒂,也甚欢喜,拨马回头道:“严公子,这么巧?”
严烜城见着李景风也是大喜,道:“相逢有缘,不如同桌小酌,景风兄弟赏不赏脸?”
李景风苦笑道:“求之不得。”
两人在附近村落找了店家,荒山野地自无好酒好菜,两人也不介意。李景风问道:“严公子要去哪?”
“正要去嵩山,打算在码头上船。顺风顺水,比陆路快多了。”严烜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