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害怕……”
“做个好梦,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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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持续燃烧了整整一昼夜,直到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才终于止息。
大火将行宫焚烧殆尽,贺兰寂被云月观的弟子紧急送往苍山救治。
他伤得很重,陷入了昏迷中,几乎丢了大半条命,全靠丹药吊着不死。
谢殊在压制住地气后,第一时间便是为贺兰寂施救,经他出手,贺兰寂的命是保住了,但他的双手也彻底废了。
他的手掌与小臂化作了灰烬,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大臂,脚掌没了皮肉,露出森森白骨,身上到处是血洞,失血极多,流干了全身大半的血液。
在施救的过程中,谢殊不得不又斩掉贺兰寂的半截大臂,如此一来,贺兰寂日后服下灵药,双手还能重新长出来,否则断口被地气持续侵蚀,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不过这种断肢再生的灵药必须以贺兰寂自身的血肉作为药材,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剜去更多的血肉,否则他就真没命了,必须静养至少两个月才能炼药。
贺兰寂的伤势稳定后,谢殊重新回到了行宫。
他要为绮雪殓尸。
遗留的废墟变成了一片漆黑的焦土,残存的地气不时窜动,燃起点点火星,又迅速熄灭。
谢殊踏上焦土,洁白的道袍沾染着斑斑血迹和黑色的灰烬,黑发凌乱,面孔也沾着血。
可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狼狈的外表,麻木的大脑只装着一件事:绮雪还在废墟里等着他,他必须带他回去。
他不能留绮雪在这里,让他曝尸荒野。
他重新回到废墟上,法术的光芒缓缓流转,封存了这片土地,否则有风拂过时,就会带走绮雪,吹走这捧很轻很轻的灰。
谢殊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干枯的焦尸上,眼珠仿佛被骤然刺痛,传来尖锐的痛楚,令他迅速闭上了双眼。
只是看一眼,就这么一眼,他就几乎情绪崩溃,胸腔如同遭到重击,痛到无以复加,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血腥气。
他伫立良久,却难以弯下自己脊梁与双腿,跪下来为绮雪收尸。
直到装殓遗骨的这一刻,他才惶然地发现自己无法接受绮雪的死亡,哪怕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
他被自己的错觉蛊惑了:似乎只要他不睁开眼睛、不弯腰触碰那些灰烬,他就可以从噩梦中醒来,看到绮雪鲜活可爱地站在他的面前。
两种矛盾的念头交织在他的心间,缠绕着他的心脏,令谢殊心如滴血。
一面,他知道自己应该尽快为绮雪殓尸,为他办丧事,让他入土为安。
另一面,他又拒绝承认绮雪的死亡,似乎只要他什么都不做,这一切就都是一场梦,他就不用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谢殊在废墟上伫立了整整一日,从天色将亮到夕阳西下,他只是沉默安静地注视着废墟,如同一尊僵硬的石像,静静地没有任何动作。
有弟子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代为殓骨,却全都被谢殊轰了下去。
他自己不殓骨,却也不让别人殓骨,他甚至不允许他们接近遗骨,只要有任何人想要靠近,他就会用森冷的、刺骨的目光望向他们,直到逼退他们为止。
入夜后。
谢殊盘腿趺坐下来,守着遗骨旁边。
仿佛他接受了这是绮雪的尸骨,终于肯正眼看向它了。
又仿佛他觉得尸骨还活着,俯身轻轻地描摹焦尸的眉眼,指尖始终隔着一点距离。
忽然,银发散落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