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在千难万难的境况下护住了玉鬘平安长大,本身已经是功德一笔了。当年种种,如今事事,错的根本不是她啊!
“等回到父亲那里,我就也算是有了身份了,要将你们安顿好,还要准备礼物答谢尚侍一家。”
在玉鬘对未来的无限畅想中,她在内大臣的府邸受到了来自亲生父亲的当头一棒。
“毕竟你出身乡野、母亲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淑女,今日这样就算了,以后要学习礼节、自重自爱,不要再和男人拉拉扯扯了!”
在内大臣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下,在正夫人的冷笑附和中,玉鬘面色惨白、如坠冰窟。
她……怎么了?
从小到大,她回绝了所有男子的追求、没收过一分财物,就算是长于乡野,也被老乳母夫妇好好教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侮辱她!
在玉鬘全身颤抖、摇摇欲坠的时候,前院热闹了起来。
“近江那位小姐到了,如今咱们尊贵的女御又多了个妹妹呢!”(注)
在侍女们的吵嚷声中,内大臣夫妇含笑看着大步进门、差点被宽大的褂子绊倒的姑娘,就像是在看一个活着的笑话。
“以后你就是内大臣家的小姐了,一定要好好学习礼仪,不要让我们担心啊。”
对这个生母已经被他遗忘的女儿,内大臣还算和颜悦色。
“好呢,我早就想见爹爹了,这里可真繁华,比近江那地方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哩!”
女孩一口方言,也是直率可爱。
一时间,这个女孩就像是内大臣从未离散过的孩子一样,与坐在上首的内大臣和他身侧的正夫人说说笑笑,侍女们也在打趣,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啊。
在那边的热闹下,玉鬘的身侧就像是被人为降下了难以散去的冰雪。她不住地颤抖,牙关紧咬,不甘地思考为什么上天如此捉弄自己。
陪着她的贵君试图拉着小姐的手给她安慰,却摸到了一手的寒凉。
“好了好了,以后你们姐妹两个就住在一起吧,至于你们身边的侍女,夫人也会安排好的。”
虽然自己不喜欢,可玉鬘的容貌之盛,就连宫中的女御也不能相提并论。
内大臣不甘心地承认这个流离在外的“轻浮”女儿的美貌,想着已经年近二十却还没有好消息的女御:以后这个姑娘也许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呢。
“你答应以后改了那些和你母亲一样的毛病吧。”
内大臣不满意在他看来“轻浮自私、不顾大局”的女人“常夏”,即使那曾经是他主动热烈追求的、温柔温顺、天真美貌的情人。
“你好好和夫人打个招呼,之后认真学礼仪吧,别丢了我的脸。”
内大臣自以为已经足够宽容了,捞起被尚侍带动得更加流行的茶碗喝茶,等待着玉鬘的应承。
毕竟,内大臣家的小姐啊——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身份,她一个在乡下长到了二十多岁的女儿,有什么不知足的,肯定会尽快答应吧。
没有正眼看玉鬘的内大臣一边算计今年新的贡品茶叶有多少被送到可恶的源氏手里了,一边意外地听到了一声拒绝。
“不。”
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定。
“你说什么?”在瞬间变的鸦雀无声的大厅,内大臣怀疑自己幻听了。
“我说,不!”
这一次,玉鬘的声音变大。
“我的母亲身份低微,可她也曾闯过鬼门关为您生育了孩子,绝不是您说的粗俗无礼之人!”
“这些年我流落乡野,能活下来也是依靠母亲曾经对老乳母一家的体贴。我受了母亲的恩情,绝不会答应没有抚养过我的您改掉所谓‘母亲身上的毛病’。若真那样,我就是世间唾弃的不孝之人!”
在贵君的满头大汗下,玉鬘陡然生出了勇气,当着一众夫人侍女的面,和在这个宅子里至高无上的主人内大臣叫板。
就像当年她孤注一掷、即使死在流亡路上也不愿委身逼迫自己的富贵乡绅一样。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内大臣又怎么样呢?
老乳母在筑紫还有两个儿子,乳母一家人还有退路。
而自己大不了就用这条命还给生父,又有什么畏惧!
“我是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