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隆冬,天地皆白,京中雪下了一场又一场,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谢扶摇被人摁跪在冰冷的雪地上,长发散乱、素衣薄衫,露在外头的双手冻的通红,双腿也已失去了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初时,只是这般跪着、等着,直至有人来了。
只记得自李公公口中得知那句话起,耳边的风声便如刀割般划过脑海,刺的她几近疯魔。
“谢大人,今晨辰时,你父亲已在御前认罪伏法,供词具陈,自刎而亡。”
她抬眼,眸中一片赤红,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落,身体疯了一般的挣扎,却被人从后方死死拖住,她怒吼着开口,声嘶力竭。
“你胡说!我父亲怎么会死,他不会死……!”
拼命想要挣脱,却仍无济于事,她十指死死抠挖着地面,直至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殷红鲜血悄然渗入雪地中,一片素白之间,那抹猩红分外刺目。
“没有…我没有谋逆之心,没有结党营私……!是有人陷害!我父亲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都是我的错!”
“陛下呢…?他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李公公手拿明黄圣旨,嗓音阴柔、眼神凶狠。
“咱家奉圣命宣旨,谢大人还是乖乖接旨为好,圣上日理万机,怎会是你想见便见得到的。”
话毕,他看向另一名内侍,那人手捧托盘,案上摆置一酒一白绫。
他抬颌示意,那名内侍便踱步走到谢扶摇面前。
“圣驾到——!”
府外忽传来宣报,李公公一惊,忙低身转过头去,两名内侍也跪倒在地。
外院府门大开,公冶予渊外披貂裘、身着玄青云纹金龙袍,款步迈入院内。雪落下,簌簌覆在他衣角,风拂袍摆微动,腰间双龙佩轻晃,一如当年模样。
谢扶摇看见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踉跄的跪爬过去,扑到他身前死死攥住他的袍摆。
她抬头仰视着他,嗓音喑哑,身躯不断颤抖。
“予渊…都是假的……是假的…对吧?是有人陷害我,我父亲也没有死……”
公冶予渊垂眼看她,俯身缓缓扯下她的手。
她望着他,眼中反射出他嘲讽的笑,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整个人无力的跌落在地。
“谢扶摇…”他漠声开口,语气前所未有地冷厉:“君臣五年、爱恨纠葛,我累了。”
“累……?”谢扶摇垂眸,声音细小如蚊蚋:“五龙夺嫡…沙场伐战、这么多年走过来……你说累了…?”
“那句此生不负我……你忘了。”
他凝眸看她,神情冰冷不带丝毫情感:“你欺君乱法,更甚阴结党羽、于朝不利,我怎能留你…和你父亲……”
“念尔昔年有功,我赐一体面死法,已是留情。”他招手,命人奉上毒酒。
这些话语似刀子扎进心脏,谢扶摇泪水不住滚落。
她怎会不知他所图为何?只是不愿信罢了。她不信,那年军中守她三日夜不眠的男人,会是眼前这个仿若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公冶予渊…你孤身时,我陪你、替你谋划…为你挡杀局……西陵进犯!我替你领兵伐战…落下腿疾至今未愈…!这桩桩件件你可敢认!”
他却微勾唇角,冷笑开口:“你以为旧事重提便能令我心生怜悯?”
“喝了它,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她夺过杯盏,仰头灌入。毒酒入喉,只一瞬肺腑内便剧痛无比,再无力支撑身子,颓然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