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又问了下人,往大房去了,却是没见到人。
大奶奶托辞头风闭门谢客,一连好些天,许革音与刘妈妈都没见着大房里的一个主子。
虽说是客,却到底是将履行婚约的,行事多少要顾着左丞府的名声,不好太自由。因此这些时日里她们也只用采买的借口出去过一回,余下的时候,一封接着一封的信从侧门送出去,杳无回音。
许氏父子原先就地押在平江吴县,初时还能探视,再过了几天便只能向狱卒打听。原以为最多关个旬余,可眼瞧着半月过去,便是父兄曾再三宽慰,许革音也察觉到端倪。还没来得及走动,上头已经下令将两人转送到了应天府。
吴县不是个多大的地方,一向太平,上回押送至应天府的还是十年前昧了漕粮的贪官,拖了月余,最后还是砍了——满门抄斩。
这实在骇人听闻。许家与人为善,出了此事虽说不至于墙倒众人推,可到底是避之不及,怕沾惹是非。许革音并不心寒,反而主动将家里的几个仆人遣散了,准备只身赴京,已是做好了共赴黄泉的准备。
最后是姑姑硬将人拉住了,“从前大哥当个玩笑说给我听,你与左丞府应当是有婚约的。大户人家最重名声,抵赖不得的。傻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父兄在狱中还指望着你呢!”
唯有外嫁可以独善其身,左丞府又是个势大的,即使是冲喜,许革音仍觉得自己占了许多便宜。
大房不愿意接受她也在情理之中,但许家在应天并没有诸多人脉,想借左丞府的势,至少要先将婚期定下来。她不能干等。
兄长倒还好,人温和些,也知道变通,父亲却实打实是个犟的,多拖一天,或许就要多受一天的刑罚。
连日来许革音也打听到祝秉鹤房里已有两个貌美通房,想来不难打动。兴许眼下是瞧不上她的出身,但这婚事是左丞点了头的,他赖不掉。
许革音放下梳子起身,往中庭走——若能露个脸说两句话,说不定合了他的眼缘,还愿意提一提日程。
天色将将擦灰的时候,远远来了脚步声。听得出来跨得极大,落地的声音比寻常要更缓慢一些,趋近的速度却并不逊色。
许革音未曾见过祝秉鹤,却知道府里成年的少爷只有两位。另一位三少爷祝秉青她倒是见过的。正待再走出几步看看来的是哪位少爷,更远处有人高高唤了一声:“三哥!”
许革音一顿,那边前头走着的人却停也不停,后面的不得不提速。
待那声“三哥怎的不等我”隔着道景墙传过来有些不甚清晰,许革音才走到小径中央,想着今日实在是不凑巧。
南边抱团来了三四个丫鬟,在庭院里的每个灯柱里摆了一盏蜡烛,瞧见她的时候大概是不知道怎么称呼,微微福了福身,便低头散开。
她微微叹出来一口气,转身准备回东园,听见丫鬟压低的声音:“那是哪里来的贵客吗?”
“……那身衣服比我这一身都逊色些?”
许革音抿抿唇,并不放在心上,背后却兀的有人出声:“何人?”
许革音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去而复返的三少爷,仍是冷着一张脸。在这样的眼神下莫名有些紧张,于是干巴巴答道:“平江吴县许氏之女。”
灯柱里的烛火遇风,跳跃的亮光在他一侧下颌骨和脖子上晃颤,被高耸的喉结截停。
在愈暗的夜色里,许革音没法看清他的神情,却觉得比少时训斥她的教书先生还要可怖一些。于是自觉补充道:“家中长辈曾与左丞府长房定下婚约,此番……”
“你还不知道么?”他打断。
“知道……什么?”
祝秉青很是沉默了一阵,“婚期定下了,就在这两日。”
说罢,他似乎也不欲过多停留,斜跨一步,擦身之时稍微停了一停,“你父兄的案子刑部自然会秉公处理。君子谨于言而慎于行,往后不要再送信出去。”
许革音抬头,接到他睨下来的冷淡视线,隐约觉得自己读出了他的未尽之言。
——勿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