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怡低垂着眼,并不抬头,守着规矩说:“不打扰陛下和姑娘,臣妾告退。”
说完,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萧衍之和桑晚也上了龙撵,哂笑道:“哪里是碰巧了,朕看着,倒像在刻意等你。”
“真是什么都躲不过陛下的眼睛,郑姐姐方才还问我,您将郑大人暗中接来京城的事。”
桑晚并不反驳,“但我想着,郑大人能给宫里递去家书,您肯定知晓,郑姐姐能收到,就证明信中并无不妥的言行。”
“阿晚真聪明,郑志辉手中有当年姚家构陷外祖时的折子,漏洞百出,先帝亲笔批复的押解回京,还没离开江州地界就走水起火,外祖一家全部葬身火海。”
萧衍之叹气,在狐裘下替桑晚暖着手:“而后,连调查都免了,罪名就这样直直扣了下去,牵连官员甚广。”
她从南国回晋国路过江州时,听萧衍之讲过那一段。
江州当时可是水患啊,押解途中走水失火,听起来都荒唐。
“无论如何……私藏奏折都是大罪,郑大人敢冒险行此事,也算将功折罪了。”
桑晚安慰道。
“哪来的功和罪。”
萧衍之面容生涩,“先帝共有两道密旨,一个在小豫王那,另一个,在郑志辉这。”
桑晚唇瓣微张,“是先帝——”
她只说了三个字,声音便戛然而止,桑晚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先帝为保豫王一脉,也恐萧衍之夺权失败,故有了第一道密旨给豫王。
但又怕萧衍之登基,迟早会知道真相,心中生恨,所以有了第二道密旨给郑志辉,助帝王翻案,让姜氏沉冤得雪。
桑晚这次听的真切,萧衍之冷笑十足:
“在家国大义面前,仁义又算得了什么?现在郑志辉的密旨一出,两样都让他占了,他虽不是始作俑者,却在背后推波助澜,看姚家坏事做尽,朕怎能轻易放下……”
“这皇位,也不是朕想做的,没人问过朕的母妃、朕的外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了。”
帝王口中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桑晚:“陛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若没有桑晚,萧衍之最大的报复,大概是连同晋国江山一起覆灭葬送了去,偏要剑走偏锋。
但现在,他有了要守护、要相伴一生的人,还能怎么办……
“给外祖翻案,给姚家定罪,朕终究会按先帝算好的路走。”
“阿晚,朕就连为外祖报仇而杀姚家,这些事,都在他的算计中。”
“朕有时很迷茫,这做一步算十步的性子,也不知是不是随他……”
萧衍之的声音听起来,头一次这样脆弱易折。
在桑晚的印象里,即便说到萧衍之的父皇,他仍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先帝无半分父子情。
但今日,好似有了潜移默化的转变。
郑志辉手中的密旨,于天下人而言,是先帝爱子的证据,亦是对当年江州冤案的解释。
但在萧衍之眼中,得是多么的讽刺。
他的前半生,都活在先帝的算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