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也有点茫然,抬头:“白卿何意?”
白湘君想起小的时候,穷得买不起书,便去村头有书的人家做帮佣,在闲暇时间抄书,那时的日子过的真是快啊,快到他想不起他到底在那家人做了多久才及第。
之后和同年交流才发现,乡间备考书籍并不标准,默的经史子集也不是一版,欺世盗名之辈作的注疏又误了多少考生。寒族弟子并不是不勤奋,可没有书,遑论读书呢?现如今,他想回到最初,做个教书先生。
白湘君说明了自己的去意,文帝也不再挽留,只是道了句,山高水长,爱卿珍重。
听到此,帘子后的温映怅然若失。虽说祭酒在女子入学一事上颇有微词,但在学时他还算是一视同仁,甚至总是耳提面命,唠唠叨叨不停歇,还爱在窗外抓骨碌碌转着眼珠抓哪些学生上课走神,让人防不胜防且烦不胜烦。
但一想到余下不多的岁月,能再见的熟悉的又少了一个,心中似有一股热流涌上鼻眼,带出无法言说的复杂。
良久,身上的酸痛终于让温映回了神。她实在是有点累。
温映偷偷瞄了景宴一眼,一手拂额一手扶腰,慢慢向案上伏去,并且以景宴能听到的音量,慢慢说道:“哎呀,好晕啊。”
哪知她伏下去,头并没有磕到冰凉的桌案上。
只听得一句疾呼“你怎么了”,温映额下的大手发力迅速往上抬起,又有一只手环过她的肩,将她仰面靠在坚实可靠处。
有寒凉气味窜入温映鼻尖,那是凉白开浇上了北国琼枝,一瞬间冷沁扑鼻。
景宴见温映不答话,立即打起横抱,站了起来,也不顾腿磕上了桌案,抱着她径直往外跑去。
温映不说话,偷偷张开一只眼,入眼的是景宴如刀削过的下颚,战场熬人,怎么瘦成这样了?眼见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边还有风沙吹起的干皮,皮肤黑成了小麦色,眼里血丝密布如蛛网,眼角微微湿润。
温映才感觉到他不是在走,而是在跑,便小声示意景宴放她下来,景宴似没听到。
温映只得以手攀上了他的肩头,附在他耳边说道:“我骗你的啦,我只是有点累。”
景宴放慢了速度,脚步虽慢了下来,但任温映怎么说,手似钢筋一样,稳稳铺叉在温映的身体下,将她禁锢在怀中。
今日无雪,白日里的风并不冷,明媚阳光打在景宴面上,温映抬头望了望天,如蓝布一般,白云间染其上,有鸟掠过,飞出了皇城,绕过瞭望台,又在远方的佛塔上方盘旋,慢慢消失不见。
温映紧了紧环住景宴腰的手,脸颊蹭了蹭他怀中衣衫,埋首其中。
景宴抱着温映先回了东宫,招来太医,询问温映身体近况。她的身体向来由沈慈负责,但沈慈今日并不当值,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
温映在宫中呆了这么些年,太医院算是她的第二个家,里里外外认了个遍,大家多多少少有些感情,谁都清楚她活不长了,从小就中毒,长到这么大并不容易,但当老太医诊完脉之后还是有些不忍。
景宴见老太医迟迟不说话,压着声音问:“还有多长时间?”
老太医垂下头,查了她最近饮的药,沉沉叹口气,答道:“长则三四年,短则一年。”
景宴早知道是这个答案,还是不甘心追问:“真的没有什么法子了吗?”
老太医收起药箱,哽咽道:“最后的时光,让她开开心心的。”
睡着的温映并不觉知此事,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马车里,盖着披风,腰枕着软垫。旁边景宴手拿着书,正读得入神。
温映揉揉眼,坐直身体,看向景宴,满眼疑问。
景宴向她望过来,一双眼似还沉浸在书里,饱含思绪,开口平静柔和:“明日休沐,今日带你出去玩。”
温映愣住,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景宴已经低头看向手中的书,忽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唇边起了一丝弧度。
笑似乎能传染,带得温映颊边也不自觉绽开两个浅浅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