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能去红屋顶小城里玩,或者去布拉格广场上喂鸽子,但是现在每天除了待在岗位上就是去开会,一点也没意思。”
他突然扭过头,双手搭在疾驰的汽车的方向盘上:“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去广场上喂鸽子吧!”
我震惊地看着他。
我以为这是一句抱怨,我以为他是开玩笑,但我显然低估了侵略者在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来的别人的土地上的松弛度。
舒尔茨当真开到了布拉格广场上,他停车,对一个提着宝贵生活物资的老头招手,在对方的脚上表现出自己要换一条路走的时候径直追了上去。
“你好呀,”他那热情洋溢的口音浓重的德式英语,隔着十几米也听得清清楚楚,“请问您的面包是从哪里买的?”
他背对着我,将对方挡得严严实实,以至于我看不到那个可怜的捷克人精彩的表情。
“捷克人还挺热情的,”舒尔茨抱着一袋子面包朝我走过来。“他直接把面包送给我了。”
……
“你说,”他用手掰着面包塞进嘴里,声音含糊不清,“这里有三种口味的面包,鸽子会更喜欢哪一种?”
我不知道鸽子的味觉有没有发达到能尝出不同面包的味道,我只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名德国军官在远处站岗的同僚和窗户缝里捷克人民的凝视下坦坦荡荡地喂鸽子这件事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理解的诡异。
“我觉得——”
一块面包被塞进我手里。“你也来试试。”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把手中细小的面包块扬出,布拉格广场上的鸽子瞬间被惊动,沸沸扬扬地飞起一大片。
这里……应该是……军事管制区吧……
“你怎么不喂,你不开心吗?”
……我应该告诉他,这个时候,他那伟大的亲爱的祖国,大概已经对捷克民众实行物资配给制度了吗。
我硬着头皮陪舒尔茨浪费掉这些食物,他竟然把袋子折起来放进口袋里,然后顺手将沾了食物油腻的手在足以让他成为活靶子的田野灰制服上擦了一下。
“你看我干嘛,”他神色无辜,“我总不能随地乱扔垃圾吧。”
啊……真是,多么良好的品德。除了赞扬他,我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话能说了。
舒尔茨一回家就把制服脱下来随手往沙发一扔,毫不避讳地当着我的面解开皮带脱下马裤。我神色凝重地看着他把买来的裙子一并交给捡起他衣服的女仆。
注意到我的视线,他扭过头来看我。衬衫的前两个扣子没扣。
"哎呀,"他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脸苦恼,“我忘了。今天晚上还要带你参加舞会呢,裙子洗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干。要不我们现在出去再买一件吧?”
?
……
"舞、会?"
“是呀,汉斯跟我说今天晚上有舞会,让我带好自己的舞伴~美丽的小姐,我可以请你陪我一起去跳舞吗?”他俏皮地对我眨了眨眼。
我愣住。
我?
我吗?
来历不明十分可疑甚至长着黄色皮肤连伪装都做不到的我吗?
“你,应该,不能带我去吧?”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你是德国人你问我?你要我来给你讲你们国家的种族歧视政策?
我此刻对舒尔茨的态度,只剩下深深的钦佩:“很抱歉,我不会跳舞。先生,您可以去邀请其他漂亮的、金发碧眼的女性。”
“啊,可是我不认识你说的这种人唉。”
我真的无话可说了。在尴尬的沉默之后,舒尔茨耸了耸肩,自顾自地说道:“算了,我不去了,要是只有我一个人不带舞伴,肯定要被他们嘲笑的。”他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瘫,小猫跳到他身上,他又将刚才所有的不愉快一下抛之脑后,一脸幸福地和小猫玩耍起来。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震撼地洗涤了我的心灵。然而,令我想不到的是,这位年轻天真的少尉先生,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