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
雾还没散透,西坡背线上,朱樉亲点的“最小编组”已趴进了青璃营的马棚后侧。
一共十六人,九个干活的,七个带火的,全是老打杂出身的熟手。
头一个钻进去的是个叫“狗剩”的瘦子,这人打仗不行,烧灶点火是把好手,手脚快得跟猴一样。
棚里马拴着,一格一格排开,有的睡着了,有的踢栏杆。
狗剩往后一招手,几人鱼贯而入,麻袋、油壶、火绳分着丢。
不到一刻钟,整排马棚底下就都垫了干草渣,上头撒了松油和马粪,掺得匀。
最后狗剩掏出一把火绳头,蹲着点上了最靠里的那一根,火星一噼啪,顺着草皮就着了。
“撤!”
十六人原路退回,狗剩临走前还拎了把干草塞进马嘴里,冷笑着说了句:“今天让你先吃点草,省得一会儿全熟了。”
……
朱樉在主坡上听见爆马声,是在早饭刚入口时。
三百匹马嘶叫着炸了窝,棚架一排塌,一排炸,整片青璃营乱成了锅底。
紧接着营后失火,浓烟直冲青璃中军帐顶。
对面号角乱响,传的是“散马调集”,可前线已经脱了线。
朱樉站起身,一脚踹翻了脚边那口冷水盆,朝旁边副将喝道:
“让第八小编组,打鼓!”
“只打,不上!”
“敲出劲来!”
“咱不是要打,是让他们知道——锅底塌了,汤也能溅死人!”
那鼓一响,整片山谷又跟炸了一次似的,锣也跟着敲、桶也翻着打。
青璃阵脚彻底散了。
马跑人追,炮车搁坡,后勤断线,连前哨都炸了个窟窿。
程敬看了一会儿,低声道:“这一仗……不叫赢,是烫。”
朱樉嗯了一声,背着手往坡下走。
“火不旺,就多添柴。”
“锅不翻,就别掀盖。”
“但这青璃的人——以后再来北平。”
“得先洗干净再跳锅。”
“别带着屎气就想蹭饭。”
“咱这锅,干净。”
青璃军败退那夜,北平军没追。
朱樉就把人全收回来,轮番炖锅,连夜搭灶,封坡熄鼓,不收战利品,也不立旗。
只叫人把山头最中间那口“火坑”围起来,插了五根木杆,每根绑一块烧黑了的炮车铁皮。
底下火还没灭,余灰翻着热气,坑边围着几口旧锅,锅里不煮饭,煮的是挖出来的马蹄、盔甲碎、半截军旗,还有一只烂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