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她这双眼睛怎么瞎的?不是说我恶心吗,不是不想看见我脸上的疤吗?那就做个瞎子,做个疯子,一辈子浑浑噩噩地活着,在我身边活着!
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阿玉,这是你欠我的,你把我逼成了疯子,是你欠我的!”
他抄起案头药壶,径直往她嘴里灌去,褐色的药汁混着血丝从林漱玉鼻子里呛出。
她剧烈咳嗽,拼命挣扎,空荡的眼窝对着柳如是疯狂扭曲的脸,像两面照见地狱的铜镜。
“让我死……让我死了吧,我求你了……”
林漱玉摸索着捡起一片碎瓷,比在喉间,尖利哭叫。
柳如是如遭雷击般松了手,他怔怔地松手,僵硬地退后两步。
“不,阿玉,不要。我错了,我不逼你喝药了,你别哭,你别哭……”
林漱玉抽噎着咬牙道:“我恨你,我恨你!”
巨大的哀恸袭来,江月见觉得心头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紧,叫她不能心跳,也不能呼吸。那股浓厚的悲伤重重压着她,几乎将她压垮。
林漱玉知道眼前人是谁吗?她恨的是柳如是,还是明明没有参与,却仍是将她推入了此间地狱的江颀风?
“漱玉,不要冲动。”
她轻声开口,声音含着哽咽。
“死很容易,活着才要勇气。你知道吗?江颀风最喜欢有勇气的人了。”
林漱玉的手颤了颤,颈间无意被划出一道细密的血痕,她朝着江月见的方向转头,极为哀恸的远山眉深深蹙着,可空洞的眼中却连泪都无法流下。
“你是谁?”
“——我是江颀风的妹妹,江月见。”
柳如是猛然转头惊疑地看向她。
江月见微张着口型,示意她只是用此身份在安抚林漱玉,就像他骗她自己是江颀风,不是么?
“你是小月。”林漱玉朱唇微启,声音颤动着,说:“你是小月,对吗?”
酸涩情绪又席卷而来,兄长的确唤她“小月”,原来他同林漱玉提过她。
她点头,忍住悲伤,朝她身旁慢慢走去,道:“我是小月,哥哥叫我来看你。我自京城过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耽误了时间,直到今日才找到你。漱玉,是我来得太迟了,对不起……”
林漱玉比在颈间的手不知为何颤得愈发厉害了。
“来了就好,不迟的,不会迟的。”
江月见走到床沿,道:“哥哥说,你是个善良勇敢的女孩,在济病坊为孤儿老人奔走,不辞辛苦,他很是钦佩你。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这些话,是来时密道柳如是口中提过的。
林漱玉的嘴角往下撇出悲伤的弧度,片刻后又抬起。
“你要告诉他,我过得很好。只是看不见了……我从前怕黑,夜里睡觉总要掌灯。在济病坊时,他笑话我,说家中妹妹体弱,可胆子极大,比我还要小上两岁,可自五岁时就一人独寝了。
我说,有机会我一定要亲眼见见她。颀风那时说,难啊,雁门关苦寒,又那样远,你们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可是,你不还是来了么?小月,你见到颀风了,对么?
小月呀,自眼睛瞎了以后,我就再没有白天了,也不再怕黑了。若你再见到颀风,一定要同他讲,他就不会再笑我了。”
“好,好。我会再见到他,和他讲起你的。别冲动,把碎瓷放下,好不好?”
江月见眼泪坠下,落上林漱玉的手背。
林漱玉手指微动,眼睫轻颤,随着江月见的动作,将瓷片轻轻放下。她将碎瓷握得那样紧,紧到手心被割出深深的伤痕,碎瓷也在她手中碎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