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雩站起身来,在不远处拣了根粗长些的木棍,回到火堆旁拨弄着,让其燃烧的更均匀些,他琥珀瞳中的黯然转瞬即逝,赔着笑脸说:
“小祖宗,你可折煞我了。那时前有狼后有虎的,还得陪着赫联烬那个小孩儿做戏,我也是有口难言。”
亓辛阴阳怪气着搭腔:“呵,怪不得父皇能挑上你啊,这戏精行当,你称第二,我看也没人敢称第一。”
“有的。”沈雩弯下身子,将手撑在双膝上,将脸凑到她跟前儿,和她平视,勾着唇浅笑道,“这位夺魁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再附一条,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亓辛一板一眼地道。
而此刻,沈雩眸中映着火苗的光泽,变得愈发勾人,她招架不住这旁若无人的对视,只得默默地将头摆到一旁,用小树枝捣鼓起石缝的土渣来。
沈雩再未反驳什么,只是视线不自觉地勾勒起她的身形来。
亓辛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追问起来:“你瞧着那狐面女子,身手如何?”
“不好说。”沈雩的视线仍停留在她身上说着,“主要是,她就出手了一瞬,还是夺一个册子模样的物件。”
“等等,册子?是不是楚贵妃说的,什么词?文大人回的?”亓辛想起来了,顺带侃言道,“这状元调情就是不一样哈,这般附庸风雅呢。”
“应该是。”沈雩附和着,“听他们意思,那册子应是能坐实文绍私通后妃的旷且,能让文绍这样一个儒士急眼,那册子应是真品不假。”
“额,他们能是什么人?居然能将礼部尚书的私物悄无声息地带出?”亓辛满腹狐疑地感慨着。
沈雩听出她语意的游离,哼笑了两声,反问说:“你觉得呢?”
亓辛扯了下湿漉的领口,耐下心来细思:
“嘶,其实我觉着吧,他们面对的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应是用不着什么高段位的部众或是死士出手,加之,就文大人身份,这位盯梢者还得通点文墨,否则,解不出词下深意也白搭。那么——”
亓辛远眺出洞外,顿了半刻道:
“慕容匪就很合适了。他与文大人同窗数十载,对其习惯不说了如指掌,也应略有所知。加之他与之同年明经科探花的身份,就算文大人写的再晦涩,给他些时日,也应是琢磨得明白的。”
亓辛黑瞳咕噜了两圈,继续说:“慕容匪长袖善舞,这些年估计也是能将同僚之谊玩得明白,如此,便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得此东风之力,可真是,好算计啊!”
“小九果然,次次都能让人惊喜。”沈雩抚掌赞道:
“你说的不错,不过就是有一点没说到——慕容匪一个于大理寺混得这般风生水起的人,做事自然会极其周密,他盗出真品的同时,为了掩人耳目,自然会留个赝品在原处。若寻着此物,各中经过,便可水落石出。”
沈雩接着说:“我派人去文府搜搜,宫中的话,就靠你了。”
“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亓辛拢着双踝,将下颌搭载膝缝,眯缝着双眼道,“你才猜如若是我,我会藏在哪里?”
亓辛的圆眸本就生得水灵,平日里哪怕是笑着,也像那剥了皮儿的葡萄似的,浑圆俏丽,很少有这般贼兮兮的精明样儿。
沈雩稀罕地用眼神摩挲着她的一颦一动,玩味道:“哪里?”
亓辛扑棱了两下双睫,会心一笑:
“我会藏在一个,好似旁人能够随意出入,实则只有自己熟悉,全然可混淆视听之处。”
“惯性思维,是个人要查他,便会先入为主地去搜文府。那他又何苦既得每每入宫揣着它,又得防人打劫呢?再说楚贵妃宫里,他若时常造访,怎么看,都名不正言不顺。那么,他日日上下朝都经过,他人又可任意造访,却内有洞天之所,便唯有——”
沈雩踌躇着接道:“昭文阁?”
“懂我。”亓辛仿若接收到了暗号对接成功的信号,继而蓦然回首,睨了他一眼:
“反正我是这么想。毕竟这地方修建之初,不就是彰显我大晟为礼仪之邦,号召士族博览群书吗?”
想到这儿,亓辛不止一次怀疑,那密辛所在之处,到底密室还是杂物间啊?平日里也无人打扫的,堆着各类书册典籍的陈年旧本,或者积年难断的冤假错案。每每进入之时,自己都得被那浓重的尘土味给熏到。
或许正因如此,这所谓“密室”,才会这般无人问津吧。
沈雩被“懂我”二字润得心底美滋滋的,顺口搬出此前在军营吩咐属下的语气了:
“得,这事儿,就麻烦小九帮咱先探探路了。”
亓辛闻言,呛声道:“使唤我?嗯?”
“我……没有昭文阁权限,你不在,也不行啊。再说了,我一个武将,也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你说是吧。”沈雩模棱两可地随口解释了两句,怎么看都像个甩手掌柜。
“装,你好好装!”亓辛冷哼着,既然他戏瘾上来了,自己索性就陪他演。
“岂敢。”沈雩说出这俩字的的时候,就差将手也端上了。
亓辛歪过头来,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侧颜,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这样啊。那贯通古今的你都看不懂,我又怎会读的明白?还有啊,凡密辛有载,皆附有画像,为何偏生你那几页,非但是少了画像,且前言不搭后语的,而缝线处还杂着些许纸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