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气定神闲把玩茶杯的白微澜,“白兄有何高见?”
“河帮做生意最讲究义气,外人看似互为对手,但是你们内部有自己帮派行规,胆敢和县令作对,必定有后台。”
流水的三年县令,铁打的本地乡绅。强龙压不住地头蛇。白微澜这点倒是没说错。
“你们三家河帮暗地里抵制修路,结果最多没了河运帮忙工期晚了点,县令受到处罚。但是最后能改变修路的事实吗?”
“你们现在对抗的不是县令,而是本地向前发展的历史进程。”
白微澜这句话落下,李润竹眼眸咻得一紧,盯着白微澜看。
当事人还是那闲散的样子,嘴角却勾起一抹讽刺,“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李润竹本就年轻气盛,少年有为,被岁数相差无几的白微澜这样讥讽,顿时气的脸都黑了。
“你就是这样找我谈生意的?”
“头一次见求人办事这般气势凌人的。”
白微澜看着他,“生意能低声下气求来,那这天底下的生意也太好做了。”
“生意本就是平等互利。”
“况且,一单生意我还看不上眼,让我来的,是李家主。”
他看着暴怒中的李家主有些新奇,心想宴绯雪每次看他生气是什么感觉,这样想着就免不了仔细打量李家主了。
但这视线落在怒头上的李家主眼里,便越发觉得这人神色莫测,颇有几分猜不透。
“况且,这笔生意对我来说成不成事小,我又没损失。”
“但是,对于李家主来说,这可是岔路口的选择。”
“顺,则一跃重回巅峰走出新路子。圣治莫难于济众,而阴功莫大于通津②,赢得官家好感,民心口碑世代积福。”
“逆,囿于帮规旧俗,继续被其他两家吞噬,百年家业不稳。”
李润竹一听,火气就没了,反而目光聚焦着白微澜的神情,脸上露出思索之意。
河运帮派讲究论资排辈,他一个晚辈上任本就顶着巨大压力。他对三家约定抵制官府修路的事情也不赞同,但是他内部不稳,又何谈凌驾约定之上。
更何况,河帮讲究信义,要是他违背行规,将会面临行业的合力打压。
他虽心有力而气不足,只稳定内部就耗费心神,别说外部无关的事情了。
但此时这人说,这不是无关紧要的;这恰恰是他困境中的突破口,一跃而起的机缘。
李润竹想着想着,突然想起前几天被一个算命先生拦住,说他所思所虑会有贵人出现指点迷津。
李润竹自是不信,但是无妨拿这噱头给自己造势。那些老古董最是忌讳这些,倒是能安分几日。
他再次抬眼看白微澜,或许眼前人真就是贵人。
至于算命先生和他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判断此人说的,确实一针见血,醍醐灌顶。
李润竹神色一下子缓和下来,起身给白微澜添茶,“多谢指点。”
“但是,”他话头一转,脸上带着点苦闷,有些自嘲一笑道,“想必你也知道河帮百年基业三家盘根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曾经我祖上也不是没有想要单干一家独大的,结果无一例外都失败告终。”
都说人穷气短,但是李润竹这话确实有自己的担忧。
经验丰富才干出众的先辈的未尽之事,他一个刚刚上任的新家主如何完成?
白微澜道,“这话不对,以目前河帮的情况,换个左右逢源世故老成的人来做顾虑颇多自是陷入其中,只有大勇大智,年轻锋锐的李家主才有大刀阔斧搞革新的能力。”
白微澜那双黑眸坚定如炬,看得李润竹浑身血液沸腾,案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冒热气,熏得李润竹脸色泛红。他垂眸看着茶杯,半晌没动。
“好!成败在此一举,反正局势也没有退路。”
“只是,现在河帮都放假了,一时间也凑不起足数的舵手船员,怕是赶不上这个生意了。”
李润竹提起来的气势又来一个转折,颇显得优柔寡断。白微澜揉了揉额头,嘴角动了又动忍不住开口骂人,但记起宴绯雪的话,才强作微笑道,“李家主,你李家没有,其他两家没有吗?”
“挖墙角啊?我们这一帮人最讲究信义,不轻易挖人。”
白微澜实在没忍住,他拧眉道,“他们抢你生意就可以?人家还谋划你家产。”
李润竹被训斥也不爽,但眉头还是忍了忍,腮帮子好像都圆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