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正吵得不可开交,姚不闻还想看看叶珉要怎么安抚人心,哪曾想热闹掉自己头上了。
“这、这这这这不妥当,我一个长老如何能代行宗主之权的——”
还不等他推拒完,叶珉已经朝着众人匆匆行了礼,踏剑飞走了。
后山的第一道禁制,筳篿启天之阵,需有藑茅挂印才能出入。以灵力或魔气强行催之,便会警示持有藑茅挂印者。此阵乃临渊先贤所创,寻常修士是破不开的,哪怕是静水境修士在短时间内也难以攻破。
第二道禁制,是锁住陈安道手脚和脖子的五把锁链,每条链子上都爬满了梵文,此乃今时禅宗的生杀五令坛,一旦其中一条断开,其他四条顷刻绞紧,五马分尸。
第三道禁制,则是陈安道身上的令咒,五感被封住,只剩下触觉,且口不能言。
叶珉下这三道禁制的时候,陈安道没有任何抵抗,甚至连话都没怎么说,甚至让叶珉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
从头到尾,陈安道就只问了一句“杨心问在哪里”,在叶珉笑眯眯地回答了一句“他没事”之后,便再没说过一句话。
这样的人,说他还活着似乎也对,说他死了却也是没错的。
叶珉对此万分满意,他自然是希望两个师弟能活着的,但要是活得太精神,又会叫他觉得棘手。李正德一死,陈安道便失去了赎罪的机会,身上背着上万人的性命,骨头都已被碾碎了,再加上这三重禁制,总算能叫他心安,只剩下另一个——
几步穿林踏叶,枯黄的新芽颤生生地落地。叶珉眯眼看着石洞前静立的杨心问,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眉间却又爬上了些愁云来。
“你这般魔气外露,实属不妥。”叶珉自剑身上跃下,落在了杨心问面前,“若是让旁人发现了,我该如何保你?”
杨心问的浑身萦绕着一股暗沉的黑,如轻柔的雾,又像在水中晕染的墨,眉心鲜红的骸骨剑意似一抹朱砂,愈发衬得额前的碎发乌黑,妖冶得叫人移不开眼。
见了叶珉,那魔气半分不收敛,反而是歪了歪脑袋,好奇道:“丢了脑袋,你如何保我?”
叶珉摇摇头:“你总不能此时杀我。”
“有何不可。”
“因为如今只有我是真心实意对你们的。”叶珉真挚道,“如今师父已死,你们对我已毫无威胁,那你们便是我最可怜可爱不过的师弟,你又有何理由与我敌对?”
杨心问的眉眼舒缓:“我们这般可怜可爱,你做什么还关着他?快些把他放出来,我们师兄弟四人从此相依为命,永不分离。”
“不是我想关他。”叶珉叹气,“他顶着弑师的罪名,仙门留不得他。若非我出面将他关押,他又怎么活得成呢?”
“这怎么活不成?”杨心问说,“你承认是你做的,他不就能活了?”
叶珉闻言,用一种堪称慈爱的眼神看向杨心问,像是在宽容一个孩子的胡话。
“师父已经故世,往事多说无益。单论现在,哪怕我替安道顶罪,也不过叫你们更难做。”
他说着顿了顿,似是在等杨心问问他为什么,可杨心问没看他,只是踏剑悬在石洞的窗边,居高临下地看他。
那是很孩子气的姿势,表情却不如以往那般漫不经心,带着点杨心问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倦意。
叶珉从那倦意里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这世间大抵只有两种人是自由的,一种是自私自利的人,全然不为他人着想,心中只有自己,自然了无杂念;另一种是全然忘怀自身之人,明白这世间正负盈亏总归是平衡的,人活得好,是善,魔祟活得好,也是善,脱离了庸俗的善恶,自然便能理解这世间从未有罪孽,也没有什么值得伤怀的逝去。
而这世间的苦痛,大多落在了这两种之间的人。
没法全然为自己活,也没法全然抛弃自己的一切,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庸人自扰,徒增苦痛。
他自己是前者,曾经以为杨心问也是前者,可是他错了。
他曾经以为陈安道是后者,想来是对的,陈安道对己身恨之入骨,于是推己及人,对这世间种种也并无喜爱,只剩负累,可惜却遇见了杨心问。
“如今你们活得这样艰难,我不忍你们再受蹉跎。”叶珉朝他伸手,“人世大乱,三元醮势在必行。若我去顶罪,将此事交于你们,你们对祭品下不了手,却又救不了世上千千万被邪祟残杀的人,选择本身已是惩罚,我这人虽不大靠谱,可究竟是你们的大师兄,没有把你们推出去的道理。”
他低下头,捻起一片被魔气抽去生机的黄芽,放在自己摊开的扇面上,随即朝着杨心问运气一扇。
清风拂过,杨心问伸手,抓住了那巽字送来的黄芽,只是张开手心再看时,那黄芽已再绿,嫩似娇儿的小指。
叶珉笑道:“待此事了结,你若有意,便带着安道走吧。那个小胖子若要跟,便也带上他,天高海阔,你们不必再囹于此地。”
第210章领头羊
上一次对杨心问说类似的话的人,是花儿姐。两人的说辞几乎一模一样,语气、神态,看起来也分毫不差。
唯一的区别是,杨心问并不了解花儿姐,对方把话说得有理有据,他便也姑且相信对方与自己利害一致。
可杨心问了解叶珉。
叶珉是那种说谎说到最后能把他自己都骗过去的人。
如果他当真觉得失去了李正德的他们已经毫无威胁,陈安道就不会被五花大绑地关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