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突然人立而起,带着他撞向金刀寒芒。
"接枪——"
断枪裹着染血的护腕飞上城头,李书珩伸手去抓,却只接到半截枪杆。
城下传来战马哀鸣,他看见父亲重重跌进雪地,惊雷前胸插着三支狼牙箭。
可频善奇的金刀还在滴血,禁军突然潮水般退去。
李书珩怔怔望着土丘上的玄铁残甲,直到副将拽着他避过流矢。
他这才发现掌心嵌着块护心镜碎片,棱角刺破血肉,疼得钻心。
未时末,西边天际腾起狼烟。
残存的玄甲军正在巷战,忽听城外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李书珩砍翻最后一个鲜卑武士,抬头恍惚望见"李"字大旗刺破烟尘。
血雨中,他抱着父亲半副残甲跪坐在地。
断枪插在身前三尺,枪缨浸透暗红。
之后,眼前的一切都被血色浸染。
他们终究是败了,败的一败涂地。
李书珩记得第一支火箭点燃了城楼囤积的火药,爆裂的气浪掀飞了整段城墙;记得自己挥刀斩断套马索时,突厥人的血喷在脸上瞬间凝成冰壳;更记得最后三十亲卫组成人墙时,他们后背相靠传递的体温,像寒夜里最后的烛火。
是以,当可频善奇的长□□穿他右肩之时,李书珩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是一种混合着铁锈与苦杏仁的味道,顺着血脉流进心脏。
他放任身躯前倾,用肋骨卡住枪杆,在可频善奇惊愕的瞬间,将卷刃的雁翎刀送至对方咽喉。
然而,可频善奇也不是等闲之辈,轻松躲了过去,并迅速抽身。
又一波迅猛的进攻冲着玄甲军而来,穷途末路的玄甲军拼命死守。
"父亲,孩儿来迟了。"
李书珩跪倒在李元胜的尸身旁,用染血的手指阖上李元胜不肯瞑目的双眼。
城下忽然传来震天欢呼,他看见另一路李字大旗刺破晨雾,看见银甲白袍的李明月一骑当先。
可鲜卑人的鸣镝比他转身的速度更快,三支穿甲箭破空而至。
第一箭穿透左膝,他单臂撑地;第二箭洞穿右胸,他咬碎半截牙齿;第三箭直取咽喉的刹那,他竟想起去岁上元夜,妻子在琉璃灯下为他系上的平安结。
箭簇入喉的瞬间并不痛,只是冷,冷得像妻子指尖融化的雪水。
……
“铮——”
一声弦断,林宸不由得心惊。
半个时辰前,中贵人灵均的声音甜如蜜里淬毒,如今言犹在耳。
"陛下许丞相大人江南三州良田美宅,可不是让你追悔前尘的。"
他指尖抚过林宸剧烈起伏的胸口,"那李元胜自寻死路,您可是识时务的……"
残荷在太液池里打着旋儿,被大雪压得支离破碎。
杨兰芝提着官袍下摆跨过积雪时,听见麟德殿传来的琵琶声穿破雨幕,像把淬毒的银钩子,将整个王城勾成了醉生梦死的窟。
"左相大人留步。"
禁军统领横戟拦住去路,甲胄上的铜钉泛着冷光,"陛下有旨,今夜宫宴,闲杂人等不得惊扰。"
杨兰芝望着朱漆门缝里漏出的金粉,忽而笑出声来。
笑声惊飞檐下的乌鸦,黑羽掠过他花白的鬓角。
"闲杂人等?"他解下腰间金鱼袋掷在地上,"本相与陛下有要事相商。"
白玉阶上还留着未擦净的血迹,昨日谏官撞柱而亡时溅出的朱红,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