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衮抬手时,睡袍的袖子被容襄蹭开了些,露出手肘内侧一个接近愈合的静脉置管针孔。
痂块在灯光下显得微微凸起,像颗新生的红痣。
他陪容襄完成一期治疗从卢塞恩回来,针孔正是在那处落下的。
而她手臂的同等位置上,也有一模一样的痕迹。容襄的视线落在那红点上,久久没有移开。
容衮顺着低头看去,轻抚她浓密柔软的长发,嗓音微哑地开口。
“襄襄,怎么了?”
温和包容的目光笼罩下,容襄心中的不甘愈发膨胀。
“你凭什么不疼?”
她想要容衮和她一起承受病痛的诅咒,而非成为手术床上孤零零的鬼魂。
她的指腹轻拂过浅棕色的痂块,来回摩挲,又使了力抠挖。
但那失活的皮肤掉落后,露出的表面覆着一层白色薄皮,坚韧得似在嘲笑她的无力任性。
白色,真难看。
不如他换血给她时,从透明管道中流出的暗红液体,和顺着针头看过去被破开的皮肉来得漂亮。
容衮承纳着妹妹病态的举动,脸色苍白,眼底依然温柔,用念童话的语气低哄道。
“下次我让医生扎大力点,好不好?”
没用,没用。
容襄不想要他只得这点浅薄的皮肉之苦。
凭什么她的神经元在分分秒秒间不可逆地凋零死亡,她的兄长却逃过一劫,只经受机体表面可控的小伤?
容襄的面容透着诡丽的阴郁,幽幽地盯着那处皮肤好半晌,才缓慢地把注意力转到他的眼中。
两双相似的黑眸对视。
他们眼尾微挑的弧度矜雅,瞳色似端砚浓墨,静时如平溪流水,笑时则盈了兰房春色。
明明是彼此的镜像,容衮拥有完整的意识,她的却在逐日崩塌、碎裂。
他的也该碎,也该和她一起沉沦。
容襄往上攀,直至和容衮两额相抵,像是这样就能把他的大脑偷过来,换给自己。
鼻息温热交缠,她呢喃低语。
“容衮,你欠我的。”
他接过了家族交与的照料任务,却没能在万千变量中制止她坠落的趋势。
他欠她健康、自由,欠她无病无痛的人生。
他必须偿还。
容衮没有半点迟疑,哑声应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