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许久,又买了几颗铁蒺藜,之后回奚家煮饭炒菜,吃了饱足,再将几块硬木刨出弧度,在前臂小腿上试试,确认贴合,又拾了四颗鸡蛋大的石头,绳索留了约一尺长,两端系上石头,便是个飞石索——他幼时家贫,母亲便做了这玩具让他对着树干丢,每每能缠上树干。他磨了剑,最后走进奚大狗房间,取了棉被,好好睡上一觉。
他睡到酉时方醒,伸展完筋骨,晚餐只吃到三分饱。他将刨好的硬木贴在上臂小腿,用铁丝绑住,又不敢完全紧贴,怕影响灵活,只遮掩了大概。他将一匹布紧紧绕在腰腹之间,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右腰挂着飞石索,左边口袋装上铁蒺藜,这才穿上外衣棉袄,捆紧绑腿,背上短弓与箭袋,手提初衷,开门上街。
此时已入宵禁,街上无人,只有惯常的巡逻守卫,李景风避开不难。秦昆阳的住所是间五进院落,李景风蹑手蹑脚爬上附近屋顶,举目望去,院子里灯笼油灯俱足,夜晚中也是明亮,巡逻守卫一目了然。他见大厅灯火通明,里里外外站了许多人,料是该处,认清了路径,从僻静处翻入大院。
他一路潜行,遇着守卫便避开,又遇着许多妇女男丁,有些衣着华贵,料是秦昆阳的家人。他靠着目力躲躲藏藏,潜行到大厅前院的照壁后。
只听秦昆阳不住咒骂:“要不是苏亦霖那条狗,老子早杀了萧情故!操!那狗日的苏长宁,连杀我都不敢,嵩山倒霉了才让他当掌门!”
他自壁后望去,见秦昆阳正与一名少妇说话,也不知是女儿还是妾室,脸上犹有忿忿不平之色。此外内外约守着二十余人,不知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侍卫。
出了照壁便无藏身之处,从照壁至大厅估摸有二十丈距离,李景风取出短弓,搭上箭,在脑海里计划周全,反复确认后,闭上眼,调匀呼吸,待心情平复,这才猛吸一口气,转身射箭,同时快步冲出。
那箭正中前头一名侍卫大腿,疼得他不住惨叫。守卫见有人闯入,大声呼喊,纷纷拔出兵器围上前来。李景风再抽箭,他在崆峒学过步射,此时距离近,只求快,不考虑准头力度,觑着便射。“唰”的一声,又有一人上臂中箭,另有一箭落空。
秦昆阳见李景风向自己奔来,只是冷笑。
李景风只射了三箭,便有两名侍卫抢至他面前,两把刀一左一右向他劈来。李景风觑得准确,弯腰避开,同时侧身拉弓放箭,射中一人小腹,虽然力道不足,只是轻伤,也缓了对手动作。
他脚步不停,将短弓抛去,右手取出飞石索,沿地掷出。他本拟这飞石索能绊倒一两人,这念想仍是乐观,对方见他掷出东西,一跃避开,却不料打中后头人的胫骨,疼的那人跪地惨叫。第二条倒是绊倒了一个不长眼的。
然而距离大厅仍是好远,此刻他已被包围,眼前刀光剑影,招招往他要害招呼。李景风左闪右躲,侍卫们只觉眼前一花,人已溜了过去,连忙追上。
李景风左手掏出铁蒺藜向身后撒下,只听“唉呀”几声惨叫,都是中了招的。他最怕背后偷袭,这下再无后顾之忧,抽出初衷,后脚一掂,剑挽长花,正是龙城九令的第三招——“一骑跃长风”。这招与前两招变化繁巧不同,身随剑进,剑光只笼罩身周,剑法越精,罩住的范围越广,单打独斗时用以逼退敌人,若被包围也能趁势冲出。
然而剑势走尽,他也不过才前进了短短一丈,距离大厅仍是好远。接下来的攻势已非他能承受,他避开一记长枪,又躲开一朵剑花,第三把刀他必须伸手格挡。手腕上的铁丝与硬木救了他,他感觉小腿中了一记,不知道是什么兵器。
他仍在冲,一招“碧血祭黄沙”好似砍倒了两名用短鞭跟鬼头刀的侍卫。秦昆阳见着他的模样,他认得李景风,知道以李景风的武功,即便让他走到自己面前也奈何不了自己。但他忽地想起一事,高声道:“留活口!”
李景风腰上被开了个口子,幸好绑缚的布匹不仅止住了血,也压抑了疼痛。但他背上这刀却着实热辣辣地痛,就这样,他又往前推进了两丈。
大厅……还好远……
李景风大腿一痛,估计是被人从背后用棍子一类的钝器打中。他想忍痛前进,但腿脚已经无力,“啪”的一声,又一击打在他膝弯处,打得他摔倒在地。不待起身,他又猛地向前一扑,同时挺剑直刺,前方那人连忙闪开。这一扑又让他前进了几尺。
还是好远……
他还没起身,一只短戟已插入他左边大腿,剧痛之下他不由得哀嚎出声,回身想砍那人,却挥了个空。那人脚踩短戟,狠狠一拧,强烈的痛楚从大腿传到周身,让全身肌肉僵直起来,李景风忍不住惨叫。与此同时,他左手掌也被人踩住,一把剑刺穿他右手上臂,将他钉在地面。
就这样,李景风趴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他抬头望去,距离大厅还有三丈。他想方设法,竭尽全力,不算短兵相接前奔跑的十丈,只前进了七丈而已。
连大厅前的台阶都没摸着……
他从没这么痛恨自己武功低微,比当初帮不了沈未辰时更加痛恨,不由得厉声大喊:“秦昆阳!你出来!”
秦昆阳走出大厅,往庭院中望去,挑了挑眉,道:“飞索、铁疾黎、弓箭,你靠着这些玩意跟破烂武功就想来行刺我?”他忍不住哈哈笑道,“真花了不少心思!”
李景风仍是厉声大喊:“秦昆阳,你出来!让我看看你!你出来!”
秦昆阳笑吟吟地走到院前阶梯上,他心情大好,虽不知自己跟这小子结了什么仇——或许是某场刺杀里死了他的亲眷,管他的,总之苏二小姐的心上人自投罗网,或许能换自己自由,当真是喜从天降。
不如先砍断他一只手,吓吓苏二姑娘?秦昆阳想着,开口道:“斩了他一只手吧。”
“左手还是右手?”守卫问。
“左……右手……左手吧。”秦昆阳眼珠子转了转,指着李景风左手道。
踩着他左手掌的那只脚举起,又狠狠踩在他手腕处。这一脚用力沉重,若不是李景风手腕绑着硬木与铁丝,势必要骨折。
“秦昆阳,你过来!……”李景风缓缓抬起右手。他上臂被剑贯穿,只能抬起前臂,像是在唤秦昆阳似的,食指还轻轻勾了勾,声音却小了许多——狂躁之后,失血与疼痛显然已让他失了力气。
秦昆阳笑道:“你真是执拗。”说着又向前走了几步。
他瞧不起李景风,觉得就算他无伤在身也奈何不了自己,何况他现在左腿与右手还被兵器叉着,连动一下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