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岚没有回她话。只是走过去,从书案抽屉最下层拿出一封她早就写好却从未交出的纸方。
“这是药方。”时岚说。
乔知遥怔住。
“你若哪天孤笔无援,拆开。”时岚把那纸递给她,声音很轻,却极稳,“字在药里。你也可以把它当作是我在你身边。”
乔知遥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却像接过了一句不能拆开的诺言。
乔知遥后来走得极快,连句告别也没留下。她怕说得再多,就再也走不动。
而那纸方,她始终没拆。不是忘了,是怕自己一拆,就没资格再独自承受。
直到今日,时岚再一次站在她面前,肩头未尽的霜气像带着那年冬夜的味道,手中卷袋替换了当年那包蜜糕,只是眼中多了她从未见过的冷静。
乔知遥忽然想起那年她让时岚离开时说的“你别卷进来”。
可时岚从不打算听她的这句话。
既然她不在案前,那么她就等在案外;她不能帮阿遥手边提笔,那么就在阿遥撑不住时,伸手替她接住那笔。
时岚从不愿做看热闹的旁人,更不会做说风凉话的旧识。
她只是一直在,等阿遥愿意回身,等她愿意承认,有些事,不该只一个人写完。
乔知遥心头一动,从记忆深处抽出神来。
她抬眼,天光清寒,檐下雪未融,时岚正一步步朝她走来。脚步不快,却像从自己不肯回头的那三年里,一直走到了此刻。
时岚眼里藏着旧时的光,又添了些乔知遥未曾见过的沉静与笃定。
时岚走得很稳,语调轻巧,却不掩真意:“我记得你小时候抄书抄得比谁都快,如今可还记得我抄得比你准?”
乔知遥喉头微紧,半晌才道:“……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时岚答得干脆。
时岚将那卷轻轻放在案上,目光与乔知遥交汇,眼神却比那句轻笑认真许多:“这东西,我信不过旁人,只能交给你。”她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三年前你让我避开乔家的事,如今该换我问一句——你,真打算独自翻完这场旧账?”
乔知遥沉默片刻,低声道:“这不是你该卷进来的。”
时岚却摇了摇头,指尖轻敲那封卷袋,语气平静:“可你已经走得太深。你不写那评注还好,你一写,事情就不会只关你一个人。”
她看着乔知遥,唇边笑意淡了些:“你知道这封卷最后会落到谁案上吗?会在谁手里再被翻一次吗?”
乔知遥轻声:“梁秉昭。”
“他是我父亲的旧识。”时岚点头,“你落下那句文字的当晚,他就派人来找我,想知道这位‘乔协修’是不是乔昶的女儿。”
乔知遥一震,刚欲开口,却听时岚轻声道:“别怪他。”
时岚语气很淡,却像压了许久才说出,“我早就知道你在诰录署。”
“那你为何……”话一出口,乔知遥自己也怔住。
她忽然意识到,这句追问本就缺乏立场——
当年,是她把人推开;这三年,是时岚被迫在门外徘徊。
“为何一直没来?”时岚望着她,眼中没有责备,只有克制,“因为你从未主动告诉我你在查什么。”
时岚顿了顿,嗓音低下去:“而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问。”
时岚垂下眼,像是自嘲:“我不是不想来。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不想我来。”
“你不说,我便等。”
“你若不回头,那就当我一直站在你身后。”
廊下风动,雪光自檐角滑落。
天色已明,诰录署的晨钟刚过一声。
她们对望良久,谁也没有立刻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