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立时引来贺功和管家的不满。
厮者很有经验:“您几位别急,素琴娘子吩咐小人,几位先在雅堂稍坐,近日香积堂新研发的几样清肴,还有杯莫停的藏家启了窖藏五年的瓮头春,那可是打前朝时就风靡京都的好酒,难得一遇,贵客不妨尝尝?”
稍待之间安排的净是高标的消遣。
入间坐定,见八幅屏风隔出两个清净处,贺功有些不满:“姑娘,微小人去寻厮者换间僻静处。”
崔雪朝说不必了,这间虽被一道屏风分作两处款待人的地方,彼此并不干扰,胜在隔窗眺尽楼内所有风景,大而红装的高台白衫琵琶娘沉浸弹奏的神情一览无余。
“客随主便,你们也不用太过拘谨。”
不一会儿四五个厮者顶着宽盘进来,一摆满满十来个盘,样样精致,其中一道素蒸音声部,不过方寸大,汉阳造玉的盘上六个绘彩面人,琵琶古筝击鼓编钟,活灵活现到可以入画的程度。
“天爷,这东西竟然是用面做的!”
阿屏瞪大眼睛:“这要是让秦妈妈见了,非得去后厨跟人家拜师学艺!”
万姑姑亦是惊叹,宫中聚齐天下荟萃,但民间总有奇人。
“这道桃花饭瞧着比宫里的还要细致。”
总之不算慢待。
崔雪朝招呼厮者另摆置了一桌小食案,贺功推脱不得,恍大一个踞坐在阿屏身边,像座小山,动筷时很有君子风,下筷时却无愧武将出身,一盘蟹黄毕罗,两口就吃光了。
阿屏:“!你怎么不给我留点?”
贺功理不直气壮:“我当差要紧,吃得快些,等会儿要去站岗呢!”
无耻。
阿屏心里嘀咕趁着琴娘没到,扎着脑袋下筷胡塞一通。
正含糊着让贺功给自己留一口乳酥盏,突有厮者话音,几人顿住竖起耳朵,只听屏风那头来了客人。
贺功再不敢贪吃,挎刀而起,高高的一个站在屏风处,依稀瞧见那头只一人,暂无隐患,与卷帘门外的同僚使个眼色,
“一个四十来岁的酒客。”
同僚探查回禀道。
吃过佳肴,高台上的琵琶娘退下,片刻后激昂躁动的鼓乐齐鸣,楼内高处的灯台熄了好些,只舞台亮如白昼,一伍美丽娇艳的胡部舞姬款步入场。
阿屏哇偶一声,“姑娘您瞧最前头那个,真的跟秦妈妈说的一模一样,只有两块布料!她不冷吗?”
贺功垂眸,见那领头舞姬细细的红绳悬着两块眼睛大的布挡在要紧处,走动间重峦叠嶂惊险刺激,台下的吆喝声震得人耳鸣。
不过他不似那群看客般留恋,先斜一眼板芽菜身材的阿屏,继而尽责地站岗。
纸醉金迷间,门上来了人。
女子楼间琴娘穿戴,轻纱罩面,妙目倩兮,身后跟着抱琴的一名琴侍,垂着脑袋瞧不真切五官,轮廓秀致,并不稀奇。
贺功朝内回禀,引人进去,崔府管家互为引荐。
素琴娘子并没有众人以为的那般倨傲,很亲和。阿屏和万姑姑立起肃穆,恭敬地站在屏风一侧伺候。
既是以琴谱为引,免不得要素手弹上几下。
琴侍促步过来,崔雪朝套上指套,道一句有劳,一抬眸,看清这琴侍的脸,有些愣怔。
“姑娘要弹哪一曲试琴?”
记忆回旋,少时技艺小有所成,她请人给辜家送信,邀辜家兄妹于幽昙盛开之夜赏脸。
一室静谧如殊,云霞闹着不愿做碍眼之人。
那时已因琴艺在京都公子间出名的辜云生浅笑,支颐在膝,风流华盖,“阿朝,你要弹哪一曲试琴?”
她红着脸说《凤凰引》,那是男女悦琴之音。
人如昨,往昔再难回溯。
崔雪朝看着辜云生深情的眼,心下叹气,“你们先下去吧。”
万姑姑与贺功彼此看看,听令退至门外,阿屏摸不着头脑也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