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初听罢忙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只是……”
旁边沈慈见师父如此吞吞吐吐,焦急催促:“师父,你别只是只是啦……”
柳言初按惯例出言劝诫毛毛躁躁的徒儿后,直言道:“这药性烈,两相冲撞恐有性命之忧。”
荀芷拨弄起手中的念珠,双手合十,叹了声:“命该如此。”
隐隐约约间,温映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想大声告诉荀芷不要这样,但是喉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凭本能咽下滚入喉间的药。
三天后,温映醒过来,看到荀芷坐在床前,她猛地扑进荀芷的怀抱,叫了一句:“阿娘!”
荀芷被她扑得往后倒,被景宴扶住才堪堪稳住身形,她温柔注视着温映,说的话仿佛是母亲随意喊子女起床:“阿映终于舍得醒了?”
温映在荀芷怀中抽泣,似是劫后余生的释放,她庆幸还能见到荀芷,而旁边红着眼、咬着唇、握着拳的景宴自是被忽略。
接着一场秋雨,断断续续缠缠绵绵下了三天,好似天公在哭泣、在送别。
荀芷就像是那雨中落尽叶子的枯木,不再有生机,陨于天地间。
想及此,本来已抹干眼泪的温映心中大恸,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过往一幕幕在她的脑中浮现,都化作一把把尖刀刺向五脏,钝痛随后延展到身体的每一处,脑子已经痛到不能思考,她顿时有些心灰意懒,不被期待,病痛缠身,籍籍无名,自己还活着做什么呢?
不如,就和这楼一起焚之一炬吧。
温映借着清冷月光,凝神注视画像,画像上的荀芷耳带珠翠,衣带当风,姿态娉婷。她望向她面容,正是眼若星星,眉如春山,唇似绽桃,正满面笑容回望她。
温映不舍地收回贪恋的目光,拔开案上置着的竹筒,对着火折子轻轻一吹,微弱的火苗轻轻跳跃。
她引燃了这幅画。
不愿意亲眼见这画被烧毁,温映缓缓背过身去,却突然看见门外有一个圆脸小丫鬟向她奔跑而来。
温映顿时心一紧,摘星楼临九州池,三面环水,向来无人,就算烧起来也不会波及四周,可如今却凭空出现了一个肉嘟嘟白乎乎年画娃娃般的小侍女。
她不愿意伤及无辜,赶忙把后面着火的画扯下来,扑灭了。
画像上的荀芷的脸已经烧毁,她心中可惜,就留下这么一副,还被作践没了。温映小心翼翼将其卷起来,又放到案上。
圆脸小宫女小碎步疾行过来,见火已灭,拉着温映看有没有伤着。
温映拂去她的手,带些怒气问:“这么晚了,来这作甚?”
“奴婢起夜,看见姑娘没带斗篷就出来了,怕你着凉只得去拿了,追上你时就已经上了摘星楼。”小宫女解释道,“奴婢知道顶层无诏不得入,故而坐在外面的楼梯等姑娘,但是见到这火光,才进来的……”
温映这才看到她手里挽着的青色斗篷,她哑然,只能张开手。
小宫女愣住。
温映不由得提高声调:“还愣着干什么?”
小宫女反应过来,圆圆的脸上梨涡乍现,抖开斗篷往温映身上披。
温映发现对方仿佛无视自己的愤怒语调,便问:“你好像不怕我?”
小宫女低声道:“上次议论姑娘,多亏姑娘心善,免了惩罚,让奴婢免丢这份工。”
温映:“……”
温映走时回头看那残卷,这或许是天意吗?景宴未归时,她本想想查完曹文华就走,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度过人生最后一点时光。
未料到景宴提早一月归来,她走不了了,本打算为他挡剑寻个名头隐去,空出这太子妃的位置也没成。
如今曹文华散布谣言,竟然把文章做到荀芷身上来了,她想这般做也没成。
温映不禁心中发问:阿娘,你是不是不想看到你以命换来的命就这样消逝?我是不是应该要努力一点,让自己活出意义?
走下摘星楼,她收起这些疑惑,却见景宴单衣立在道旁,肃肃如松下风。
温映走过去,见景宴张开双臂,她向前踏一步,双手攀上了他的腰,埋首其中。
景宴察觉鼻尖有隐约火油气味,却也没问,只是大手轻抚温映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等过黑天渐淡、东方发白,待到红云遍染、金光迸射,景宴轻轻问:“回去吗?”
温映以头蹭蹭他的胸口,轻“嗯”了一声。